蘇見星進門便瞧見曲故風,嚇了一跳:“您怎麽在這兒?”


    曲故風嗬嗬一笑:“賞景。”


    是嗎?蘇見星狐疑的看了一圈,景色確實不錯,但院子裏這般景色多得是,有必要嗎?她想了想沒想明白,但是她表示尊重,便點點頭道:“那您繼續。”


    說罷便轉身要走,曲故風從她身後叫住她:“等等。”


    蘇見星迴身:“怎麽了?”


    曲故風沒說話,抬起右手手晃了晃。蘇見星得以看清他手中提著兩隻褐色的壇子,看上去應該是酒。


    她望向曲故風。


    曲故風:“喝酒嗎?”


    蘇見星沉默片刻:“我才十六。”


    曲故風:“……”他將酒收了迴去,“喝茶也可以。”


    蘇見星舔舔唇:“喝酒也不是不行。”


    曲故風麵無表情:“你才十六。”


    蘇見星:“……”失策。


    但她還是跟著曲故風走了。也沒去別的地方,還是那一處招待天樞峰師兄弟三人的小亭子。


    曲故風目光一掃:“有人來過了?”


    蘇見星“嗯”了一聲,“天樞峰來過三人,說是為楊崢賠罪。他們——”她眯著眼迴憶了一下,微微笑道:“挺有意思。”


    她托著腮,嘴角微微翹著,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是興味。纖長的睫毛不時的扇動,仿佛蝴蝶的翅膀,靈動又美麗。


    曲故風倒水的手便是一頓。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蘇見星便帶著幾分亡妻的影子。他第一次看見蘇見星時,並不用她出示什麽信物就確定了那是他的孩子。


    她和他長得很像,那整張臉上,除了一雙杏眼和蘇挽一樣,餘下的無論是鼻子還是嘴唇都和自己十成十的相似。


    他和阿挽的孩子已經長得這般大了,但他們之間誤會似乎解開了,卻還有十幾年缺位是無法彌補的。


    每每想到這裏曲故風的心裏就酸澀難受。他的手顫了顫,壺嘴便往旁歪了歪,落下幾滴水漬在桌上。,


    蘇見星看見了這一幕,不知他心裏所想,隻覺得她這個親爹似乎太過於多愁善感了。


    半晌,曲故風問:“你想去天樞峰嗎?”


    蘇見星搖頭:“不去。“


    曲故風“哦”了一聲,繼續倒水,一麵漫不經心地問:“你打算去哪裏的?我一時忘了。”


    蘇見星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你記錯了,我沒說。”頓了頓,又道:“到時候便知了。”


    她也不是故意想賣關子,隻是從之前的對話來看,便是自己如實說了他也不一定會信。歸一宗所在大多數修士眼中都是神秘且遙不可及的存在。


    說不得曲故風還會以為她打腫臉充胖子,卻又覺得不好意思拆穿她,還要小心翼翼地維護她的自尊……


    這種畫麵想一想就覺得不太美好。反正再過不久仙山十宗弟子大會就要開始了,太辰說到時他也會來,順便給她送歸一宗的弟子令。


    蘇見星這才安心待在聖元宗等著,省了一通跑。


    正想著,鼻尖竄進一陣若有似無的香氣。她微微垂眼去看,就見一盅色澤清亮的茶湯已經被放在她麵前的桌子上。


    蘇見星傾身輕嗅嗅,離得近了茶香味更加濃鬱。她眼睛一亮,讚道:“好香。”


    低頭小啜一口,含在口中細細品了一會兒再咽下。果然是好茶,不但聞著香,入口香而不澀,且迴甘綿延,能讓口舌生津。


    曲故風見她神情享受,問道:“喜歡?這茶叫春山,是上品靈茶。我這裏還有不少,給你包一些。”


    許是因為氣氛不錯,蘇見星心情也不錯,便沒有拒絕,爽快答應了:“好啊。”


    曲故風就不知從哪摸出一個十來個巴掌大的瓷罐,推過去道:“現在我這裏就這麽多,你都拿走。不夠我再去弄。”許是擔心蘇見星拒絕,他緊接著又說了一句:“也不是什麽難得的東西,隻不過這些年喝的少,所以也沒存多少。”


    蘇見星目光在那一排瓷罐中掃過,取了三盒,剩下的都推了迴去:“不用這麽多,這些就夠了。”她又不是真的不諳世事的女孩,當然知道靈茶有多難得。


    這世上,凡是帶著“靈”字的都不算常見。當初蘇見星在荒城買的靈米的種子並不算優質卻還要幾十塊下品靈石才一粒。


    且那些靈種經過播種後結出的果實隻能食用,並不適合重新留做種子。想要買到能夠做種的靈種,就要花更大的價錢。


    花那麽多錢最後也隻為得到一碗白米飯或者一捧靈麥。更別提靈茶了。靈茶貴,高品質的靈茶更貴。既然曲故風願意分她一些,她也不用矯情。


    拿起自己選好的三盒靈茶塞入乾坤袋中,想了想蘇見星又取出之前從止風那裏順出的茶葉來分出一半送他,道:“這是一位朋友相贈的,雖然比不上春山,但口味也很不錯,你嚐嚐。”


    曲故風本還為蘇見星隻收了三罐靈茶而略有失落,轉臉又被送了一罐茶葉,臉色頓時好轉起來,樂滋滋地收好東西,想起之前在外麵看到的那一幕,順口問道:“我瞧你先前是從外麵迴來的,可是出去玩了?”


    蘇見星心道自己又不是貪玩的小孩,怎麽可能出去就是為了玩,卻還是迴答他:“出去辦事了。”


    辦事?曲故風想不出她能出去辦什麽事,有心細問,又因如今兩人實在生疏,便拐彎抹角地問她:“那事情順利嗎?”


    “不順利。”蘇見星果然搖頭。


    “怎麽?可是有人欺負你?”曲故風立刻追問道,心裏有些急,恨不得直接出去找那些欺負了自己閨女的人教訓一頓。


    “沒有。”蘇見星擺手解釋道:“我本想去外事堂辦一塊臨時腰牌,沒辦成。”


    曲故風就有些奇怪:“去外事堂辦什麽腰牌?”


    蘇見星正好也想和他說這個事情,請他幫忙,便道:“我的腰牌在兩年前離宗時就已經繳上去了,現在迴來沒個腰牌確實去哪裏都不大方便,但我又已經不算是聖元宗的人了,最近既要待在這兒,還是要辦一塊臨時的方便走動。不過外事堂的人拿不定主意,不給辦。”


    說著,她看向他道:“這事大約還請您幫忙關照一下。”


    這語氣、這神態,曲故風怎麽能不知道之前那些他以為的溫情都是蘇見星有求於他?


    曲故風沉默半晌。蘇見星覺得他可能不樂意,哂笑一聲站起身道:“不方便就算了,等明日我再跑一趟就是。”


    曲故風:“我沒有不方便。”他聲音有些發沉,並不是很高興的模樣,蘇見星不解,卻也不想過多探究,重新坐下去,略殷勤地給他滿上茶水,臉上還掛起了一抹笑:“那就請您多費心啦,臨時的腰牌就行了,就那種大會期間發給別宗弟子的。”


    曲故風一口答應:“好,明日便為你辦好。”


    這迴事情倒是比自己想象的順利。蘇見星再次起身,“那好,時間不早了,我迴去了。您也早點休息。”


    說罷,蘇見星也沒有任何留戀的離去。


    她走後半晌,曲故風還在亭中枯坐,出神,不知是在想什麽。知道日暮西山,帶著涼意的風忽的襲來,冷得曲故風突然清醒。


    他看一眼,麵前早已冷透的茶水,端起,一飲而盡。他本以為他們之間雖有十幾年的空白和缺失,但修士生命漫長,總有時間能夠將這些彌補起來的,但現在看來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曲故風心裏苦,他本想和她說拿自己的腰牌或者直接給她辦一塊內門弟子的腰牌,但看著她清澈的、不帶一絲情感的眼睛,就知道大約這番話說了不但要被拒絕,反而要將她推得更遠。


    罷了,那就順著她的心意來吧。當然,蘇見星這個女兒已經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了,自然也不可能簡單地放棄。且他想要彌補的是十幾年的空白,不是一簇而就,更不是三言兩句就能打動人心的,還需徐徐圖之。


    許是因為被拒絕多了,觸底反彈,曲故風甚至想,不認他這個親爹便不認吧,他也不求什麽,隻期望她日後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修行。


    至於別的——他還是該盡快提升自己的修為實力。這些年因為邪魔纏身,他讓自己的女兒蒙受了多少委屈,這種事,以後絕可再發生。隻有實力強橫了,日後在她需要時才能有能力相幫。


    曲故風想明白了,心中鬱氣也為之一散。打算明日先去把蘇見星要的腰牌給辦了,讓她能夠在宗內自由行走。


    隻是不知她先前說要一別的宗門弟子身份參加仙山十宗弟子大會,不知她到底進了哪一家?


    曲故風將其他幾家宗門都盤算了一遍,怎麽都想不出頭緒,最後索性放開了。


    閨女既然說到時便知,那便再等等吧,總會知曉答案的,便是她錯過了這一屆,以後還會有很多屆的。


    曲故風心中正盤算著,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黑透了。本該寂靜無聲的流雲峰恰在此時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宅院外的山道上,好容易蘇醒的佟月芝睜眼便看見一個黑影立在自己麵前。正在驚恐時,那黑影忽然向後掀起兜帽,露出了美麗精致的麵容。


    “師尊!”佟月芝認出來,這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師尊柳茹箐。


    柳茹箐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鬥篷,趁著夜色趕來看自己的蠢徒弟,順便為她收拾殘局,此刻心中正是一肚子的火氣,卻因要維持一貫的人設而不能真的發火。便冷冷地看著佟月芝,聽見她驚喜的唿喚時也隻淡淡地:“嗯”了一聲。


    聽見師尊冷淡的聲音,佟月芝後知後覺地發現柳茹箐似乎生氣了,她自己也很自責,垂下頭道:“師尊,是徒兒無用。”


    她知道,以往每次這種情況,柳茹箐總是會安慰自己,溫柔地告訴自己沒有關係。每一次她也都會在她的鼓勵下重拾勇氣。


    這一次,她覺得會和之前每一次都一樣。但是——


    “你確實無用。”柳茹箐冷冷的聲音傳來,那冰冷的語調和以往的溫柔天差地別。


    佟月芝一臉震驚地抬頭看向柳茹箐,那張依舊美豔的臉上不再是溫和的笑意,反而如同覆上了一層寒霜,直直冷到了佟月芝的心裏。


    “師尊。”佟月芝喃喃道,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廢物。”柳茹箐冷若冰霜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她靜靜站著,眼眸微垂,淡漠地俯視坐在地上的佟月芝,聲音裏是完全不加掩飾的嫌棄與厭惡。


    看著這樣的柳茹箐,佟月芝心底莫名湧上一絲說不清的恐懼,好像有什麽東西離她遠去了,又好像世界為她揭開了本應該有的樣子。


    她不敢再看,婆娑著淚眼將頭深深地埋下去,“弟子,有罪。”


    “等著,待我出來再說。”柳茹箐扔下這句話便沒再管她,轉身看著不遠處幽黑的宅院。


    她靜靜站了會兒,取出一張靈符,向其灌入靈氣後,蔥白細嫩的手指翻飛,將那張靈符疊成一隻精巧的紙鶴。


    那紙鶴有著纖長的脖頸,優美的形態,實在很難相信是由一張紙符疊成,若見了,隻有歎服疊這紙鶴的人手藝精湛。


    柳茹箐將疊好的紙鶴放在掌心輕輕吹了口氣。那紙鶴頓時活過來一般,渾身散發著瑩白色的光,扇了扇翅膀,顫巍巍地自她掌心飛起,又親昵地圍著她盤旋了一圈,才向宅院飛去。


    不一會兒,那紙鶴就飛到了曲故風的身邊。


    曲故風一眼便認出了紙鶴是誰的手筆,因為這麽多年了,會疊出這般精巧繁複的紙鶴給他傳訊的也就隻有柳茹箐一人了。


    曲故風沒有立刻去接那紙鶴,紙鶴便圍著他飛了幾圈,最後似乎力竭,停在桌上不動了,它身上的瑩光也漸漸黯淡。


    曲故風盯著那紙鶴看了一會兒,在它全然黯下去前,伸手將其打開……


    片刻後,宅院大門打開,曲故風從裏走出來。


    瞧見他的身影,柳茹箐雙眸一亮,朱唇輕叩正要說話,就聽曲故風率先開口問道——


    “柳師妹,天色已暗,今日來訪到底有何要事?”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那個劍仙殺迴來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神光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神光霂並收藏那個劍仙殺迴來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