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口再行不遠,便是河東邊界。


    遠遠的,柳福兒便讓船夫掛上自家大旗。


    邊界處,田家哨探瞄見,急急迴報。


    待到柳福兒的船抵達時,哨探已立在岸上恭候。


    柳福兒從艙室出來,哨探趕忙拱手見禮。


    樓船緩緩行過,柳福兒向他微微頷首。


    心裏對田家行事有了更多了解。


    這次過來她並沒有跟田家打招唿,這裏距離治所少說也有幾百裏。


    這麽遠的距離,哨探肯定來不及迴稟。


    但他還是如此有禮,顯然是上麵早有交代。


    隻不知是一早交代,還是這次戰事起後,才開始的。


    樓船開始循序漸進的加快,終於趕在宵禁之前趕到治所卡口。


    田大郎從城牆下來,急急迎上。


    柳福兒笑著下了搭板,遠遠便拱手。


    待到近前,兩人相視一笑,極有默契的咽了客套的話。


    田大郎抬手一請,兩人並肩來到隔街的館驛。


    此時已是宵禁,田大郎交代館吏妥善照顧,便告辭離開。


    第二天一早,柳福兒吃了早飯,才過來拜訪。


    坐定後,柳福兒將汪三郎的揣測告知。


    田大郎點頭,道:「我們也得了消息,不過我推斷不是三個月,估計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


    「這麽快,」柳福兒微驚。


    田大郎麵色沉凝的點頭,「這幾年突厥一直休養生息,人口增長不少。」


    「隻是北地的草原有數,牛羊增長得卻不多。」


    「去年契丹和突厥幾個大族損失嚴重,開春時,一戶隻分了兩頭羊。」


    「兩頭?」


    柳福兒訝然。


    突厥和契丹多以家為單位放牧,兩頭羊連自己的生活都保證不了,如何再給上麵的頭人上貢?


    田大郎點頭,道:「所以今春開始,那邊的人心就已浮動。」


    「我和阿耶本打算藉機煽動,讓他們自己打起來,不想北邊反應太快,我們這邊也就沒法再動了。」


    也就是說,他們發動戰爭,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


    如此,突厥和契丹定然發動大規模的戰役。


    蜀地那邊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百勝之軍如今被困在淮水,根本無法動彈。


    梁二又被拖在南邊,秋天之前都沒辦法迴返。


    算來算去,她能用的根本就沒有。


    柳福兒麵色忍不住陰沉下來。


    田大郎把該說的說了,便識趣的告辭。


    送走田大郎,柳福兒頭痛的揉著額頭。


    河東之外是契丹和突厥混雜之地。


    因為混居,各有心思的兩個種族總是互有撕鬥。


    多年來,優勝劣汰的角逐,留存下來的多是兇悍非常之輩。


    這些人打起仗來,都是不要命的。


    殺起人來更如宰牛殺羊。


    要沒有田家誓死捍守,這些人早已突破防線,殺進中原,將那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夫人,當做精養細餵的牛羊,宰殺了,吃肉了。


    館吏小心叩門,問可要擺飯。


    柳福兒抬眼,才發現太陽已經高起入中天。


    她點了點頭,道:「來碗米羹就好。」


    館吏也是瞧出她心情不佳。


    轉去廚下,將精心準備的菜餚精簡又精簡,最後端上四菜一羹並幾碟清淡的配菜。


    柳福兒這會兒根本食不下咽。


    但見館吏小心翼翼的立在門外,不時拿眼睛瞟過來,便知定是田大郎有交代。


    為了不讓人難做,她隻能捏著勺子,胡亂喝了幾口,又吃了半塊甜糕,方才擱手。


    館吏瞟了眼幾乎沒動的菜色,斟酌著道:「不知大人喜歡什麽口味?鹹香還是甜鮮?」


    在他想來,柳福兒常年居在南地,口味肯定也被同化不少。


    「挺好的,」柳福兒淺笑道:「我胃口小,吃些便飽了,今日已經多吃一點了。」


    館吏如釋重負。


    屋裏隨著小廝帶著碗盤離開,恢復平靜。


    柳福兒揉著額角,在屋裏來迴的踱步。


    半晌,她叫來館驛,言明明日要走。


    「明天就走?」


    館吏一臉驚訝。


    柳福兒點頭。


    館吏退去外麵,一邊命人準備出行的吃食,一邊奔去田府,將柳福兒要走的消息告知。


    田大郎正跟田節度使細說跟柳福兒見麵的事。


    田節度使聽完,道:「所以,她這大老遠的過來就是為了告訴咱們這事?」


    田大郎搖頭,道:「我猜她是想引兵北上。」


    父子兩對望,皆沉默不語。


    門外,僕從來稟,館吏有事來報。


    田大郎看了眼阿耶,「讓他進來。」


    很快,館吏跟著僕從過來。


    見了禮,便趕緊把柳福兒的原話轉述。


    兩父子再次對望,田大郎擺手讓他下去。


    屋裏安靜了一瞬。


    田節度使嘆息道:「梁家,果名不虛傳。」


    田大郎麵上閃過一絲難堪。


    田節度使瞄見,道:「你也不必如此,這事是我定下了。」


    「咱們家就這麽點家底,總要顧好自家的一畝三分地,有餘力才能幫人。」


    「這世上可沒得幫人守地盤,反倒把自己丟了的道理。」


    田大郎笑了笑,快速收攏情緒。


    田節度使拍了拍他,道:「既然她要走,你就好生送,另外送她五百石糧,算是咱們的心意。」


    田大郎起身見禮,往外行去。


    田節度使望著兒子遠去,輕輕嘆了口氣。


    適才他說那話未嚐也沒有羨慕的意思。


    梁帥慧眼,超他良多。


    同樣是兒媳,人家如何,自家如何。


    兩廂一比,如同天地之別。


    館驛邊上的夾道,小廝們來迴穿梭,將成筐成袋的吃食送去角門。


    由人力從那裏搬挪上船。


    田大郎先是過去看了眼,見什麽都不缺,才拐去柳福兒的院子。


    柳福兒正背著手看種在在院子邊上的花樹。


    見田大郎過來,她道:「這可是果樹?」


    田大郎這一路走得急,這會兒有些喘。


    「正是,」他放緩了腳步,平息唿吸。


    「北地不同南地,花期隻在春夏,天一涼,葉子就落了。」


    「所以這裏的人家多種果樹,如此便是隻剩光禿禿的樹枝,也有景可看。」


    「除了看,還能吃,」柳福兒笑著轉頭道。


    田大郎沒想到柳福兒能說這話,頓時呆了下。


    柳福兒嗬嗬的笑,看著才得燦爛的蘋果花,道:「看這個我就想起當年,也是這個時候,我跟著人力壓糧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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