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裏,偽裝成樓船的戰船急速行著。


    梁二很清楚,內侍一迴去,皇帝就會知曉自己也來的消息。


    皇帝知道就等於朱家知道。


    朱宕一直對長子的死耿耿於懷,定然不會放棄把他們一網打盡的機會。


    說實話,梁二並不怯陣。


    相反的,他還很興奮。


    即便他此時帶來的隻是半吊子出身的柳家軍。


    隻是想到躺在病榻上的梁帥,他好戰的心便會冷靜下來。


    他很清楚阿耶對皇帝的忠心。


    雖然他嘴裏說著什麽頤養天年,再不理世事的話,可一旦皇帝真要出了事,他定會第一個衝上來。


    便是自己是他親生的兒子,也沒準挨他長槍。


    朱府內,靠近正院的一間小巧院落裏。


    朱小郎聽得迴稟,眉頭緊皺。


    梁帥從打進入山南,他便派了人盯著,確定他是孤身前來,才決定如此行事。


    不想他老謀深算,竟然偷偷把兒子埋伏在城外,以作接應。


    如此他能除就除,不能除就留的計劃,自然就破了。


    他摩挲著下巴,繞著桌幾轉了幾圈。


    靠近門邊的下首,早前襲擊梁帥的為首之人跪地垂首。


    「那內侍迴去之後定會把梁二所說稟告給陛下,」他道:「你帶人先去外麵避一避,等時機成再迴來。」


    下首,那人俯身一叩,恭謹起身,小碎步退去外麵。


    朱小郎垂下頭,思忖是否派人追擊梁家父子。


    不得不說,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隻要把這兩人斬殺,中原那一帶就群狼無首,周圍眼紅的節度使不少,定會想辦法分一杯羹。


    待到他們被人蠶食,朱家也可以順理成章的往裏插手了。


    朱家地處的劍南實在是太偏了,不利於將來。


    朱小郎越想越心動,重又端坐在案幾之後,細長手指才剛捏住毛筆,門外便傳來兵士迴稟。


    「郎君,山南來信。」


    朱小郎挑眉,擱了手,道:「進來。」


    兵士捏著細小竹節入內。


    朱小郎接過,擺了擺手。


    兵士快步退出。


    朱小郎這才捏碎蠟封,將信打開。


    本以為是屬下樑家消息,他很是淡然的將內容掃過。


    不想才看了個開頭,他麵色就是一變。


    待到看完,他已急忙忙起身直奔邊上的院子。


    朱宕正在書房練字,聽得門口僕從見禮,他停住筆,抬眼望去。


    朱小郎急忙忙來到近前,沒等開口,就聽朱宕道:「遇事莫急,要有山峰崩與前而麵不改色的氣度。」


    朱小郎垂下眼,拱手道:「是孩兒魯莽。」


    朱宕滿意點頭,道:「何事?」


    他嘴上這麽問,心裏卻在想,定會尋到梁家人蹤跡了。


    朱小郎道:「汪家發生內亂,汪大事敗,汪三郎突起,登得家主之位。」


    「誰?」


    朱宕擰眉。


    「就是那個偏支過繼過來的,」朱小郎言道。


    「是他,」對這個人,朱宕還是有印象的。


    「他上位又如何?」


    朱宕側眸看兒子。


    朱小郎將手中緊捏的書信遞過去道:「前日,他領著汪家軍進犯山南邊境。」


    「什麽,」朱宕展開信,自上而下的看過,抬眼道:「山南駐紮五萬大軍,又有帝都駐守的梁家軍唿應,他才剛上任,怎麽敢行如此險著。」


    朱小郎微微搖頭,道:「阿耶,現在該怎麽辦?」


    山南可是他們費了好些力氣才從魏堰手裏搶過來的,如今才剛剛占了一點甜頭而已。


    朱宕擰著眉頭。


    劍南偏居一隅,山南是朱家向外拓展最為重要的據點,絕不能有事。


    「我去麵見陛下,」朱宕提腳就往外去。


    朱小郎忙叫住他,道:「官服。」


    朱宕恍然,忙又往內院行去。


    朱小郎來到門邊,望著父親匆忙的身影,微微搖晃了下腦袋。


    虧得父親還教育自己,遇到事,還不是一樣?


    內院裏,朱宕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官服,直奔行宮。


    內殿裏,皇帝正飲著酒,聽著歡快的鼓樂,笑看妃嬪翩然起舞。


    銀鈴隨著舞動發出清脆的響動,遠遠傳揚開來。


    朱宕隨著內侍走在遊廊裏,聽著隨風傳來的歡聲笑語,心裏是滿意的。


    不得不說,皇帝成了如今這般,兒子出力不小。


    內侍進了內裏稟報。


    很快的鼓樂之聲歇了,一陣急促的碎步聲漸漸遠去。


    內侍出來道:「朱大人,聖人有請。」


    「有勞,」朱宕笑容和藹,一如隻願享受田園時光的老者。


    內侍卻不敢把他真箇當成安養在家的富家翁。


    他恭謹的躬身,側讓兩步。


    朱宕撩了袍腳,邁著步子,穩穩入內。


    行宮的殿宇棚高屋深,槅扇開闊高大,通風極好。


    可就是這般,朱宕在進入隻是便聞到一股混雜著濃鬱胭脂香的酒氣。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垂下眼拱手。


    「愛卿快快輕起,」皇帝虛虛抬手,懶洋洋的歪靠在大迎枕裏。


    朱宕輕輕吸了口氣,緩緩抬眼。


    「這個時辰,愛卿還過來,可是有事?」


    皇帝撐著迎枕,遲緩的坐正。


    朱宕點頭,上前兩步,道:「臣收到山南傳來的消息,特來迴稟陛下。」


    他雙手輕托,將信放在掌心。


    皇帝微微挑眉,示意內侍。


    內侍會意,將信拿了過去,擺到皇帝跟前。


    皇帝看了眼朱宕,見他麵色沉凝,不由詫異。


    要知道,朱宕混到一方大員,並盤踞於此,經歷的事情定然不少。


    能讓他如此失態的定然是大事。


    他不自覺的挺直腰杆,以認真的態度麵對眼前的那封單薄的信。


    待到看完,他麵色泛白,也理解了朱宕為何這般。


    山南就是劍南的屏障,若它破了,那他便會直麵那些叛軍。


    昔日,帝都城破,他狼狽逃亡的情景立時浮現。


    他微縮手指,以袖遮掩,道:「朱大人可有對策?」


    朱宕深吸了口氣,道:「汪家來勢洶洶,山南駐軍怕不能敵。」


    皇帝點頭。


    早前汪家來犯,可是集合幾方兵力才將其擊退的。


    他道:「不如朕傳旨,讓梁帥領兵應敵?」


    話一出口,便看到朱宕麵色微變。


    皇帝忙抿住嘴,有些懊惱自己隻要一遇到事便會第一時間想到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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