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大擱了酒杯,道:「楊娘子,我是個粗人,不懂那些個彎繞。今天借著點酒勁,我就有話直說了。」


    柳福兒含笑點頭,道:「翁大兄請講。」


    翁大道:「這兩天我瞧著,你一直都小心的護著身子,想來是很寶貝肚裏的孩兒。所以我在想,你定是遇到難事,不然也不會這個時候還要出門。」


    柳福兒扯了扯嘴角,微微垂頭。


    船娘看了柳福兒一眼,輕蹙眉頭,悄悄去扯翁大。


    翁大正色一眼,船娘頓時蔫了。


    翁大道:「一家人,沒什麽事是解不開的。現在離汴州還不遠,你好生想一想,若想迴去,咱們這就掉頭。」


    柳福兒抬手攔住他,道:「翁大兄,實不相瞞,我離開便是不想我腹中孩兒才生出來沒多久,便莫名夭折。」


    翁大一頓。


    柳福兒笑了笑,道:「想來兩位也看出來了,我二人出逃,並不是因為什麽郎君覬覦我侄女。」


    「我離開是深思熟慮過的,便是以後吃糠咽菜,我也甘之如飴。」


    她道:「不然或許哪天我會做出我自己都想不到的事來。」


    船娘忽的打了個激靈。


    她動了動肩膀,笑道:「這天,下了雨就是涼。」


    她招唿管娘子趕緊那個衣裳給柳福兒搭上,又拍翁大,道:「一喝酒就絮叨,喝完這杯,趕緊去守夜。」


    翁大悶頭把酒幹了,出了船艙。


    船娘利索的收拾魚鍋、小爐。


    管娘子懂事的過去幫忙。


    船娘捏著她細嫩的小手,道:「不用你,快迴去坐著。」


    管娘子抿抿小嘴,進了船艙。


    柳福兒正準備鋪床褥。


    管娘子忙過去接手。


    柳福兒抱著肚子,坐在邊上,幫忙拉邊角。


    船娘收拾妥當迴來,見已經整理妥當,便脫了鞋襪上來。


    管娘子將簾子擋嚴,扶了柳福兒躺下。


    船娘閉目躺了會兒,始終還是惦記治病之事,便道:「楊娘子,你說我這病,你說的那位包娘子當真能治?」


    柳福兒笑了笑,道:「她醫術極好,若她都不成,怕是當世也沒有幾人能成了。」


    船娘輕哦了聲,心緩緩落定。


    如此又行三天,篷船繞徐州,繼續南下,終於停在了鄰近泗州的一個小阜頭上。


    望著堅持下船的姐妹兩,翁大擰著眉頭道:「你確定你兄弟就在王家集?」


    柳福兒點頭,困難一禮,才扶著管娘子走了。


    待到兩人走遠,翁大瞄著柳福兒影綽的影子道:「你有沒有覺得她的背影有點眼熟?」


    船娘看了一會兒,也沒想起所以然,便道:「你看誰都眼熟。」


    翁大被嗆了下,轉臉悶頭蹲到甲板上。


    船娘說完,沒等著迴話,便道:「你這又是怎麽了?」


    翁大道:「也不知怎的,我這心裏,總是不踏實。」


    船娘一笑,片刻她想起來了,「我忘了,問楊娘子在哪兒落腳了。她兄弟在這兒做生意,保不齊還能給咱們拉些活計呢。」


    翁大翻了眼睛,道:「你就知道錢。」


    船娘難得被自家男人頂,便也跟著蹲下來,道:「那你到底不踏實什麽?」


    翁大搖頭,悶悶道:「不知道。」


    船娘拍了他一把,道:「那就別想了,等事來了不就知道了?」


    她道:「趕緊,趁著日頭還高,咱們這就迴去。」


    翁大起來撐杆,才走幾下,他忽的一拍腦袋,終於想起在哪兒見過這個背影。


    他擱了船杆,跑去船尾,道:「是柳夫人,她是柳夫人。」


    「什麽?」


    船娘嗬笑,道:「你傻了,柳夫人那麽厲害,怎麽可能被人害?」


    「再說了,她可是救了全城的大英雄,梁家供著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害他?」


    「嗬嗬,不會的,」船娘說到最後,不知怎的就有點發虛。


    翁大道:「你也覺得像吧。」


    船娘急忙拿了船杆,道:「你還愣著幹嘛,趕緊靠岸。」


    翁大趕忙奔去撐杆。


    兩人極快的來到阜頭。


    翁大跳下船就去追。


    不想柳福兒瞧著身形笨重,動作倒是不慢,兩人轉了圈,也沒能尋到人。


    船娘喘著粗氣道:「保不齊是咱們看差了。她就是楊娘子,來尋兄弟的。」


    「人直接進了家門,咱們肯定就尋不見了。」


    「難道真是看錯了?」


    翁大這會兒也有些拿不定了。


    船娘道:「要不咱們迴去,柳夫人又不是尋常人,要是不見了,梁家肯定有動靜。」


    翁大點頭,跟船娘要了些銀錢,買米麵等物,經過擺在路上的小攤,他頓時想起自家婆娘在看到楊娘子頭上髮簪時的神情。


    他立在攤子跟前,挑了半天,才拿了個質地尋常的玉簪。


    待到迴到船上,船娘接過錢袋,掂了掂,道:「花了這麽多?」


    翁大從懷裏摸出簪子,別在船娘頭上,笑嗬嗬的端量。


    船娘便明白銀錢去向。


    她麵頰泛紅,手輕撫鬢角,小聲道:「好看嗎?」


    翁大點頭。


    船娘眉眼立刻帶出來笑意。


    吃過晚飯,小小的烏篷船便悠悠離開阜頭。


    而在距離這裏不遠的一間農舍裏,柳福兒正將半片金葉子遞給一娘子。


    那娘子接過,輕輕咬了咬,確定是真貨,忙收進懷裏,又道:「瞧你們是黑戶吧?」


    她道:「我有門路,讓你們轉成明路。五個金葉子,一個人,你們兩個好歹也是我的租客。這樣,我給你算便宜些,九片半。怎麽樣?」


    柳福兒苦笑,道:「於大娘子,你瞧我倆可是有錢人?」


    她道:「實不相瞞,我是來尋親的,路上遇了賊人,身上的物什都被搶了,這半片金葉子,已是我們全部家當了。」


    於娘子瞧瞧兩人,的確身無長物的樣子,便撇了下嘴。


    本以為是頭肥羊,沒想到是個羊架子。


    她臉立時落下來,道:「你這錢就隻夠半個月,半月之後,若沒有租金,立馬給我滾蛋。」


    她踢開門,徑直走了。


    門用力的碰在牆上,又反彈迴來。


    柳福兒搭著管娘子手起身,在門縫裏張望。


    眼見於娘子走遠,柳福兒才輕籲了口氣,朝管娘子笑了笑,道:「好了,總算應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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