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崩世,但因此時在外飄零,隻能秘不發喪。


    隻是行宮地方不大,靈柩不好長停。


    崔尚書令便和禮部幾位官員商量著把棺槨安放於山南道最大也最為著名的鹿門寺中,由高僧日夜誦經祈福,既慰先皇英靈,又能庇佑子孫,可謂一舉兩得。


    他自以為此事十分妥當,便擬了一成,拿給新任的唐皇過目。


    不想唐皇隻看了一眼,便丟迴來,命重擬。


    議程飄到崔尚書令胸口,復又落下。


    吃了大半輩子皇糧的老尚書令的臉突地漲成了豬肝色。


    唐皇還餘怒未消,略帶稚氣的臉上泛出青色,接著把禮部官員罵了個遍。


    崔尚書令隻能抖著鬍鬚,顫巍巍的彎腰撿起議程。


    當晚,他徹夜未眠的重新趕出來一份,這一迴他又添了卜日、起殯以及明器等等。


    排場起碼擴大了三倍有餘。


    第二天,等他呈上去後,唐皇倒是多看了會兒,但還是打了迴來。


    梁帥不忍老尚書令這麽被打臉,便道:「大家,不知這議程到底是哪裏不妥?」


    唐皇睨了眼崔尚書令,道:「先帝得天而生,在位幾十年夙夜匪解,從不敢懈怠。而今仙遊,我等怎能不妥善料理?」


    他道:「你看看你們擬的,這哪是君王該享的奠儀?便是尋常公主的殯葬也要比這高出許多。」


    「稟聖人,」崔尚書令急忙跪倒,道:「並非臣不盡心,隻是外有突厥契丹虎視眈眈,內有亂軍據帝都觀望,吾等不得不小心呀。「


    唐皇皺眉。


    梁帥也覺得有理,便道:「聖人,崔尚書令言之有理。臣以為,當簡而肅即可,待到日後還宮,再行操辦亦不晚。」


    唐皇看了眼梁帥,深知此時的安危還需得他護,隻能咬著牙,道:「既然梁卿以為妥當,那便照此辦吧。」


    梁帥和崔尚書令等人忙躬身領命。


    唐皇一拂袖子,出了書房。


    待到唐皇走遠,崔尚書令的脊樑陡的彎了幾分。


    梁帥眼明手快,將他扶住,雖未語,但眼底滿是關切。


    崔尚書令明了他的意思,朝他咧了下嘴,搖頭走了。


    梁帥轉眼望了望唐皇離開的門口,輕嘆了聲,亦出了門去。


    又幾日,先帝的靈酒便悄無聲息的移去鹿門寺裏。


    唐皇微服與幾位重臣前往祭奠。


    迴返之後,唐皇想起昔日與先帝相處的情形,心情沉重,隻進了些漿水,便再吃不下東西。


    偏偏,此時有軍事公文送呈,急需批覆。


    唐皇正煩著,便問:「何人所報?」


    來人便道:「梁中郎將派人送來的。」


    唐皇擺手道:「送去與梁帥就是。」


    來人得令,便退了下去。


    沒多久,梁帥帶著梁大傳來的書信請見。


    唐皇不耐煩的睜眼,嘀咕了句,「還沒完了,」但也到底起身。


    梁帥進門,拱手稟告,道;「聖人,中郎將已據守帝都百裏之外,與周將軍互成犄角。」


    「然亂軍占據地利,隻守不攻,他二人怕逼迫太甚,連累帝都百姓,隻得圍而不攻。」


    唐皇蹙著眉頭,淡淡嗯了聲。


    梁帥又道:「隻是兩位出征之時,所帶糧草有限,此時已經告罄。此番傳書,是想請聖人再撥糧草。」


    「撥糧,」唐皇嗬笑道:「如今的情況,你該比我知曉,咱們可還有糧能撥?」


    梁帥道:「此地距離蜀地不遠,臣以為可從那裏調之。」


    唐皇道:「入冬之時,劍南東川已經送來兩千餘石糧,你覺得他們還能有存餘?」


    「劍南共有兩道,朱節度使想來明白何為大義,」經過梁二和柳福兒一番折騰,梁帥對蜀地的富庶有了很深的了解,他知道,若施加壓力,蜀地還是能拿出供給大軍的糧草。


    唐皇嗬了聲,道:「好,我手書一封,你派人去拿。」


    梁帥拱手,候立著。


    很快,唐皇便寫好信。


    交給梁帥時,他道:「信我是寫了,至於拿不拿的來,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梁帥眉頭一動,拱手領命。


    出了門,梁帥便去尋葛先生,將唐皇的話一字不漏的說與他聽。


    葛先生捋了鬍子,搖頭,鄙薄新皇的無所擔當,又問:「那你打算派誰前去?」


    梁帥皺眉。


    大軍糧草告罄,此番求糧,必須有成無敗。


    但他手底下悍將不少,可要說隨機應變,反應靈活的,倒是極少。


    他看向葛先生。


    葛先生笑道:「罷了,我就走這一遭,」他道:「順帶看看蜀地風情,倒也不錯。」


    梁帥拱手,道:「有勞先生了。」


    葛先生擺手,道:「你這謝先留著吧。」


    梁帥挑眉,有些不解。


    葛先生以轉開話題,說起需得帶去的兵士,以及籌糧數目等等。


    梁帥將書信交付,與他一番詳說,倒是忽略了他的意有所指。


    傍晚時,葛先生一葉小船,悠悠離開興元府,直奔千裏之遙的劍南道治所成都。


    此時已是年關,家家戶戶都忙著掃塵貼符,置辦年貨。


    待到葛先生到時,剛好是臘月三十的清晨。


    得了消息的劍南道節度使朱宕忙來迎聖使。


    本以為所來不是朝廷大吏便是宮中之人,未想到下了舟船的竟然是個青衫長髯的老者。


    朱宕上前拱手,道:「下官有失遠迎,還請聖使恕罪。」


    葛先生上前,扶起朱宕,拱手道:「朱節度使多禮了,老朽不才,不過是一布衣,萬當不起這禮。」


    朱宕眨巴下眼,到底不敢怠慢,隻迎著葛先生來到府衙。


    一早又人將桌案等物擺上。


    葛先生擺手道:「不需這般。」


    他道:「聖人隻是交與我一封書信,並非詔令。」


    朱宕忙又請他去書房,兩人對坐,葛先生將信交付與他。


    朱宕看完,不由麵帶難色。


    葛先生一早就有預料,便道:「很為難嗎?」


    朱宕擺了擺腦袋。


    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葛先生笑道:「節度使先莫要說死,且聽某一言。」


    朱宕轉眼看他。


    葛先生道:「據聞節度使有一幼子,很是聰慧,年方十二便已名動劍南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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