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裏,安靜得厲害。


    徐大看徐四,徐四也在看他。


    良久,他低聲道:「大兄,趁著此時黃二羽翼未豐,你我率兵南下,將其剿滅吧。」


    「不行,」徐大一口迴絕。


    「遠攻損耗太大,阿耶和叔伯們不會同意的。」


    「那就別讓他們知道,」徐四道。


    徐大轉眸,「拔營行船,多大的動靜,他們會不知道?」


    「大兄,」徐四深吸口氣,道:「黃二不同其他聚眾鬧事的亂民,若放任他做大,我擔心以後他會成為徐家心腹之患。」


    徐大背著手在地上接連踱了幾個來迴,也還無法拿定主意。


    徐四站起來,道:「大兄,我隻帶一千人出去,三天後必歸。」


    「四弟,」徐大皺眉。


    徐四道:「懇請大兄幫我拖延三天。三天後,若我未歸,大兄便如實稟告阿耶。此事是我自作主張,一應責罰,我願一力承擔。」


    「四弟,」徐大重重嘆氣。


    徐四淡笑出了營帳,喝令王領隊,點兵出發。


    徐大站在原地連跺兩下腳,猛地奔去門邊,吩咐長隨宋小七,道:「去給四郎君備糧草輜重,不許打半點折扣。」


    宋小七領命,直奔後麵軍需庫。


    徐四在點將台將護衛們整隊完畢,便帶著眾人南下。


    水流輕緩,船行緩慢。


    徐四心急如焚,便命護衛與人力一起,輪換著劃槳。


    很快,船隊便在隨州與安州將將交界的地方追上黃二,並成扇形徐徐將黃二圍住。


    黃二氣急,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命舵手有多快就開多快。


    曾三卻是個暴脾氣,瞧著徐家步步緊逼,他如何能忍。


    剛巧,他所在的戰船最為靠近徐四的主船,他二話不說,命人放箭。


    王領隊忙命人上盾牌,並命人迴擊。


    徐四攔住他,道:「隻上盾,命舵手把船速放緩。」


    王領隊側目,立馬有人往後急奔。


    徐四道:「我讓你備下的火油呢?」


    「在艙底,」王領隊答。


    徐四道:「待到距離再近些,命盾手掩護力氣大的,把火油扔過去,弓箭手在油甕炸裂之後,立刻放火箭。」


    王領隊應諾,去外麵布置。


    徐四眯著眼看對麵的戰船。


    這些人大多來自東桓,那裏可沒有多少地方有池塘啊。


    兩船逐漸接近,在一陣急過一陣的箭雨裏,油甕在空中飄忽的移動著。


    有些油甕會被湊巧飛來的箭矢射中,墜入水裏,但更多的則是落在船上,並摔得粉碎。


    油漬在甲板上肆意蔓延,曾三感覺不好,急忙唿喝轉舵快行。


    然而,戰船笨重,不論做什麽都需要時間緩衝。


    然而徐四卻不會給他。


    一枝枝綁著布條的火箭如暴雨梨花,紛迭而至。


    有落在甲板上的,也有落在艙室、桅杆、船帆上的。


    很快,整艘船便陷入火海。


    「這天殺的徐狗,」曾三一邊唿喝人救火,一邊還命人還擊。


    瞧著士兵屢屢無法穿透防線,甚至還有惶恐之下跳入水裏的。


    眨眼功夫,船上的士兵已經折損近半。


    曾三氣得不成,他奪過長弓,拉滿射出。


    利箭打著唿哨往徐家船頭飛去。


    徐四正是站在那裏。


    盾手們急忙來護。


    怎奈曾三力氣實在太大,他們擋了兩輪,才勉強將箭矢擋下。


    徐四眼望烈火熊熊中的曾三,淡淡一笑。


    曾三被激得眼瞳充血。


    跟前親兵拚命拽他,道:「曾副將,火勢太大,咱們還是撤吧。」


    「撤,往哪兒撤,」曾三轉臉,朝他怒吼,「好端端的一艘船,就這麽沒了,這讓我怎麽跟幾個兄弟交代。」


    他再度拉滿弓,這一次他是連發。


    盾手們趕忙去擋,這一次他們還特地加上一層,以作完全。


    適才的成功讓他們堅信,這一次同樣沒有問題。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在攔截了第一枝箭之後,還有第二枝,第三枝。


    眼見箭矢就要射中徐四,立在跟前的王領隊想也沒想的擋了上去。


    箭矢一前一後,將王領隊紮了個對穿。


    王領隊隻晃了晃,便倒在地上。


    「王領隊,」徐四大驚,急忙蹲下去探他鼻息。


    見還有一口氣,才放下心來。


    隨軍的郎中很快過來,一番檢查之後,才道:「四郎君,這箭已深及肺腑,若此時拔了,可能會要了他性命。」


    「那你說怎麽辦?」


    「迴去,」郎中道:「慶德堂的止血藥見血即封,隻有用它才能將血止住。」


    徐四望著燒了大半的戰船,猶豫片刻,便道:「傳令下去,即刻迴營。」


    一旁擔任王領隊副手的護衛遲疑了下。


    徐四轉眸,冷冷盯著他。


    護衛背後一凜,趕忙唿喝,命鼓手發令。


    戰鼓轟隆作響,排列整齊的船隊徐徐後撤。


    趕來救援的黃二命人在兩船之間架設搭板。


    曾三正走在上頭,瞧著這一情景,他緊咬著牙齒,齒縫頃刻滲出絲絲的紅色。


    待到落定,他一頭拜倒,道:「二兄,弟弟無能,失了戰船,請二兄以軍法懲處。」


    「三弟,此事非你之錯,」黃二吸了口氣。


    他攏共就隻四艘戰船,而今眨眼之間就折損一艘,他如何能不心疼?


    隻是他清楚,徐四這是巧計不成,便想痛下殺手。


    就算換了別人,也是一樣,或許還會更糟。


    畢竟誰也沒有曾三那樣的臂力,那樣的箭術。


    他拉起曾三,進了艙裏。


    片刻,尚大也急匆匆過來,隨他同來的還有一同結拜的申四和衛五。


    三人進了艙,衛五順手就把門帶上。


    此地落座後,曾三起身道:「承蒙幾位兄弟信任,讓我領一戰船,而今因我之過,失了戰船,還害許多兄弟丟命。該怎麽辦,幾位兄弟說句話,要殺要剮,我曾三絕無怨言。」


    他說著說著,熱淚含在眼眶,挺闊的背脊彎下,似乎無法承受一般的緩緩跪地。


    「三弟,」黃二趕忙起身,將他攙起,環顧餘下幾人,道:「今天情況如何,大家也都看見了。」


    他道:「徐家本就是要致我們與死地的,要不是三弟箭法高超,傷了他們其中一人,此時我等隻怕已陷入死戰。」


    尚大與衛五懂兵法,通謀略,聞言都微微點頭。


    申四左右看看,見大家都一個意思,便也跟著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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