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梁二吃過藥,便昏沉睡去。


    柳福兒找了周小六,道:「我出去一趟,晚些時候迴來。」


    「你去哪兒?」


    周小六問。


    柳福兒扭臉看他。


    周小六解釋:「這裏不比別處,若是有個閃失,我們也有心無力。」


    柳福兒笑了笑,道:「我去弄個身份,方便出去打探。」


    周小六狐疑,「沒有大赦,也能立戶?」


    柳福兒笑著晃了晃荷包,道:「不是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鬼都能使喚得動,何況人?「


    周小六不放心,道:「不然讓鄭三陪你去吧。」


    「不用,」柳福兒道:「多個人,那個見錢眼開的肯定多加錢。」


    柳福兒一擺手,依著記憶去找窩棚處找莫大。


    莫大聽了要求,倒也不意外。


    這世道,走到哪兒都得有戶籍證明,他就是這會兒不辦,以後也躲不過。


    莫大上下瞧了柳福兒一遍,一天工夫就又換了身衣裳,雖然也是補丁摞補丁,可能這麽講究,八成也不是一般人。


    他搓了搓牙,道:「你這事有點難辦。」


    「當今世人哪個不知,要想洗白,隻有等大赦,不然縣簿上麵不好記,其他人那兒也不好交差。」


    「莫翁,你幫幫忙,」柳福兒陪著笑道:「我流離落難於此,本想此生皆休,好在天不絕認路,讓我得逢你老。」


    柳福兒偷眼覷莫大,見他眼睛微閉,眉頭舒展,忙再接再厲。


    「我知莫翁仁厚,見不得旁人受苦,這才厚著臉皮求上門來,還望你老看在我孤苦無依的份上,幫忙周旋一二,」她上前一步,將荷包遞到他盤坐的榻邊。


    莫大挑了下眉毛,抽開荷包的係帶,將僅有的半片金葉子並一小塊玉拿出來。


    「就這點?」


    他將東西塞迴去,作勢遞給柳福兒,「這連打點縣丞都不夠。依我看,你還是拿迴去,買點什麽東西,討好旁人,看能不能暫時留下,待到以後大赦再說也不遲。」


    柳福兒哪兒能等到那時,她忙推迴去,又牙痛的伸到袖子裏,拿出一塊水頭極好的玉佩來。


    「這個乃是我家代代相傳之物,莫翁看加上這個可夠?」


    她順嘴胡說著,攤開手掌,將魚佩送到莫大跟前。


    莫大眯著眼看了片刻,琢磨自家閨女歸家來時,顯擺的玉鐲似乎比這個還遜色幾分。


    看來他早前想的沒錯,這人是有點來頭。


    他拿過來迎光細看,半晌沒吭氣。


    柳福兒不懂玉,但昨天藥鋪掌櫃瞄著這玉的神情,已經證明了價值。


    一個貪財的人明知道值錢卻不痛快收了,那就是起疑了。


    柳福兒細微磨蹭著鞋底,忽的一跺,道:「翁翁臨去前,再三交代,祖宗之物不能失。罷了,我還是再苦些時候吧,」


    她作勢要去那玉佩。


    莫大下意識閃開,道:「小郎,你可想好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柳福兒苦著臉,帶著哭腔道:「我,我……」


    她糾結著,哽咽著,蹲下來痛苦的揪頭髮。


    莫大見她這樣,反而安心了。


    他從榻上起來,扶了柳福兒坐下,道:「行了,這事我接了,你先迴去等著,過兩天我就給你答覆。」


    柳福兒抹著眼淚,目光一直流連在玉佩之上,似乎還有反悔之意。


    莫大很怕她真箇把玉佩要迴去,便推她出去,道:「好了好了,時辰也不早了。我這就進城去,你也趕緊迴去吧。」


    柳福兒一步三迴頭,莫大歡快擺手,半轟半趕的把柳福兒送走了。


    重又紮迴榻邊,他摩挲著玉佩,喜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


    「這下可發財了。」


    莫大抽出塊帶著些汙漬的帕子,把玉佩裹好,又在巴掌大的窩棚裏轉了幾圈,才找了個自認十分隱秘的角落埋好踩實,往城門而去。


    另一邊,柳福兒披著燦爛的夕陽迴到打穀場。


    一進門就被周小六急急拉進屋裏。


    梁二半靠著床欄,道:「你去哪兒了?」


    柳福兒看周小六。


    周小六睃她一眼,又極快的避開。


    柳福兒瞪他。


    就知道這個嘴碎的留不住話。


    周小六在她的目光裏敗退溜走。


    柳福兒訕笑一聲,來到床邊,道:「今天可吃藥了?」


    梁二嗯了聲,道:「我在問你話呢。」


    柳福兒撇嘴。


    他都知道了,還問什麽問?


    梁二看出柳福兒的不服,一股氣頓時從胸腹燒到了腦子,連帶著也紅了眼睛。


    「周小六。」


    「到,」周小六被他一個唿哨招來。


    「恣意妄為,不聽約束,擅自行動者,當受何軍法?」


    周小六啊了聲,偷偷瞟了柳福兒,吭哧半天,沒有答話。


    梁二胸膛猛地起伏一下,道:「莫非你也想受軍法?」


    周小六神情一凜,忙幹脆道:「當受二十軍棍。」


    梁二抬眼睨柳福兒,又看他:「那還愣著幹什麽?」


    周小六麵頰抽搐,看看柳福兒,又看看梁二。


    柳福兒瞪了梁二,又瞪周小六。


    大有你敢碰我一下試試的意思。


    周小六無奈又無辜的苦著臉。


    這兩人,一個不敢得罪,一個不能得罪,他這是招誰惹誰了?


    柳福兒見他這般,也不好再為難他,隻冷笑問梁二:「你說軍法?我倒想問問你,我要受誰的軍法?你梁家軍嗎?」


    梁二氣頭上,說話沒過腦子,這會兒反應過來,正在給周小六遞眼色,示意趕緊把人拖走,好把這事就此揭過。


    不想柳福兒竟然說了這話,他臉色頓時轉冷,因為生病兒略微發暗的唇瓣用力抿成細線。


    周小六一看事要僵,趕忙道:「大郎,說什麽呢,趕緊跟參軍賠不是。」


    周小六趕緊擠眉弄眼。


    柳福兒冷睨他,拂袖而去。


    「哎,你去哪兒,」周小六想要扯柳福兒,又被掙開,他趕緊看看梁二。


    梁二正麵色鐵青的狠盯著門口。


    周小六背脊一陣發涼,也不敢耽擱,急忙去追柳福兒。


    薄薄到了簾子起了又落,留在門邊聽著的眾人,也都趕忙做鳥獸散。


    頃刻間,屋裏安靜得厲害,梁二靜默片刻,忽的舉起拳頭,用力的捶向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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