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常嘆息道:「你這魯直的性子幾時能穩下來呀。」


    錢老四糾結著臉,想要說話。


    老常按住他道:「我與老二爭執,根子並不在柳大,」他壓低了聲音道:「當初咱們選擇這裏,也是沒有法子,老三那會兒就說了,這裏隻能暫住,這話你還記得不?」


    錢老四壓榨他不太多的腦容量,總算拎出那點將要就飯吃了的記憶。


    老常道:「你和老二都不通農事,不懂地勢也是正常。」


    他歪過頭,見柳福兒情況好一些,便拉著錢老四去外麵,倒了碗水擱在地上。


    錢老四蹲下來仔細的瞄了瞄,又瞄了瞄,後來更是平端到跟眼睛一個水平線。


    末了,他驚奇的發現,碗裏的水在傾瀉,且角度還不小。


    錢老四隨手一揚,把水潑在地上,又倒一碗。


    結果還是一樣。


    老常道:「這處山坳子,早前應該是個水窪子,不過這兩年旱得厲害,就把水烤幹了,可是明年呢?」


    「這地勢輕斜得厲害,」他道:「隻一場大暴雨就能讓它重新續上水,到時候咱們怎麽辦?」


    錢老四嘀咕道:「那咱們就在坳子外麵蓋房建屋,再開墾出塊地方,就近還有水,都不用去山上打,不是很好?」


    「傻話,」老常道:「徐家那麽大的家業都四處拉糧,你說這說明什麽?」


    「說明什麽?」


    錢老四呆呆重複。


    「說明黃二郎已經把局勢攪得太大,就連徐家也沒把握把他拿下。」


    錢老四微張著嘴,發傻的看老常。


    老常心有餘悸的道:「以後不知還有多少人要背井離鄉。這裏離東桓可不遠,真要等那些不要命的賊匪過來,咱們這些人還不跟胡荽一般,被人割了。」


    錢老四拿腳在地上蹭呀蹭。


    老常道:「王家嬸娘平常對你多有關照。你過去勸勸,有嬸娘在旁幫腔,說不定定還能說通。」


    錢老四吭哧一下,邁步去了。


    老常遙望遠處黑漆嘛烏的棚子,轉身去找柳福兒。


    這會兒她才剛緩過氣來,看到老常,便有氣無力的拱了拱手。


    老常歉疚道:「老四性子魯直,大郎莫要往心裏去。」


    柳福兒抽了抽嘴角,心說她倒是想往心裏去,可她也得有那個能力和資本啊。


    老常重又坐定,道:「大郎所提之事,我兄弟幾個略有些分歧,不知郎君可有提及要如何安置我手下眾人?」


    柳福兒笑道:「徐家有田有屋,這還不夠嗎?」


    老常笑了笑,


    夠不夠的,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


    柳福兒道:「大叔該知道亂世之中多俊傑的道理吧?」


    她道:「郎君愛才不假,可人才一旦多了,也就不是什麽稀罕了,再開出的加碼可就不同了。」


    老常盯了柳福兒一瞬,道:「那徐家郎君給你開出什麽加碼?」


    柳福兒笑著抬抬自己的手,道:「我孤家寡人一個,有吃有喝,有枕高臥便足矣。」


    老常看出柳福兒所言是真,想了想又出去了。


    這迴他直奔王老二所住的棚子。


    錢老四正要往外走,看到老常便笑道:「大兄,二兄答應走了。」


    老常拍拍他結實的臂膀,邊喊著「二弟,」邊往裏進。


    「大兄,」王老二正把樹墩做成的凳子往邊上挪,聽到老常聲音,他忙往前迎了迎。


    老常順勢握住他手臂,道:「你想通了就好,我這就通知大家收拾東西,咱們這就去追徐家車隊。」


    「這麽趕,」王老二遲疑了下,他轉臉往裏看。


    棚子裏麵,有一老嫗拄著拐杖出來,還沒等走到跟前,就給王老二腿上來了一棍子,道:「既然要走,就趕快,婆婆媽媽的作甚?你當徐家是雜貨鋪子呀,隨你什麽時候去都開著?」


    王老二被打得呲了下牙,忙說不敢,又扶著老嫗坐下,賠笑著道:「阿娘,你且坐著,我收拾還不行嗎。」


    老嫗哼了聲,扭臉看老常,「大郎,下次他要再犯軸,你就往死裏揍,我這裏絕沒二話。」


    老常嗬嗬的笑,道:「嬸娘,二弟那是沉穩仔細,咱們這些家當,要是沒有二弟,還不知要丟成什麽樣。」


    「他也就能幹點這個,」老嫗撇嘴,眼神裏卻透著笑意。


    老常與王老二招唿一聲,出了棚子。


    錢老四還留在那兒沒有,老常便吩咐他通知各家趕緊打點行裝,再把糧食卸了一車,全都磨了做胡餅,挨個人頭都分了,讓大傢夥吃個飽飽的宵夜。


    錢老四憨頭憨腦的問:「那四車呢?」


    「你還挺貪,」老常拍他一下,道:「咱們都要去徐家了,怎好貪多?」


    錢老四搔著腦袋,傻笑著走了。


    老常瞄了眼火光通亮的棚子,柳福兒正端坐在裏麵,他扭身去趙老三的棚子。


    趙老三已經把東西收拾妥當,看到老常,便道:「老二答應了?」


    老常點頭,隨便尋了個地方坐下,道:「你說,這事我怎麽總覺得哪塊兒不踏實呢?」


    「哪兒不踏實?」趙老三笑道:「覺得小郎嘴上沒毛,衣裳寒酸,不足以信?」


    老常尋思半天,也沒能想明白。


    趙老三道:「他是跟著車隊從西邊過來,如今東桓的事還沒傳過去,他能知道,定是有人說與他聽,那是誰呢?」


    他道:「總不會是那些苦力吧。」


    老常認同趙老三的想法,「可是,就這麽把咱們的人都帶去,是不是有點冒險?」


    老常作為眾人之首,總覺得責任重大。


    「是有點冒險,」趙老三道:「這個你不提,我也會說。我覺得你我該分成兩隊,你在明,我在暗,為便宜我行動,老弱些的都跟著你。」


    他道:「你先去車隊投誠,若徐家當真願意接納,你就偷偷給我信號,我再帶人出現,若徐家出爾反爾,我也能從旁策應,伺機把你們救出來。」


    「行,」老常痛快拍板,便起身道:「你去挑人吧,我迴去看看你嫂子,她那人糊裏糊塗,保不齊落了什麽。」


    天色越發的黑了,燒了大半的火把才要熄滅就被才剛點燃的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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