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混沌,星殿之上。


    外神坐在王座上,凝望著滿天星辰,那些星辰所架構而成的星盤正在大殿之中徐徐的運轉著。


    曾經富有生機的星球一個接著一個的泯滅。


    接下來,隻剩下最後一顆。


    他伸出手,摘下了星盤上的藍色星球。


    當龐大的過去將未來壓迫殆盡消滅一空,這顆星球本身也會不複存在。


    所謂影,即為曆史和時間的堆砌。


    這個世界已經淪為時間長河中的異數。


    影堆砌的越來越多,遲早有一天會吞噬這個世界。


    無數人都嚐試過拯救世界。


    不僅僅是人類,還有在人類之前的時代,一個又一個的智慧者們嚐試過去治理根源。


    卻發現他們都做不到。


    因為這個世界已經沉入時間長河的底部,成為了一處窪地。


    來自於其他世界的曆史和過往都沉澱在這片無序的暗影中,無時無刻都在加速著它走向破滅。


    真正致命的……在於厚重曆史積澱後所形成的勢能,而隻要文明發展,曆史向前,它遲早有一天會徹底陷入停滯。


    就像是沾染了太多泥垢的泡沫變成了凝固的化石,沉澱在時間的底層,再也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


    那和毀滅將沒有任何區別,甚至連靈魂都無法進入輪迴,既不是生,又不是死。


    最終試圖拯救世界的那些強大生靈們做出了一個決定,既然注定無法扭轉,那就幹脆讓一切重新構建,讓陰影吞沒這片世界,隻不過並不是無序的擴張,而是按部就班的,循序漸進的推進。


    沉入時間河流底層的世界將不再有曆史冗積,暫停文明的發展後,它將會經過漫長的時間洗禮衝刷,直至它的過去被消弭,從此踏入宇宙的新生。


    這個計劃相當破釜沉舟。


    為了確保它能夠順利執行,和外神同行的那些人選擇了自我犧牲,升上天穹,成為了眾多繁星中的一顆,他們將會在破滅到來的時候,承受那股開天辟地的力量,以保證被拱衛在最中心的世界能夠得以被保全。


    同時,破碎的群星也會成為新生世界的養料。


    為此,他們準備了很漫長的時間來推行滅世計劃。


    而外神,也是其中之一。


    隻不過在眾多的兄弟、朋友、戰友都逐漸陷入沉寂後,他仍然保留著清醒的自我,注視著地星,履行著職責。


    因為他並沒有成為繁星之一,而是成為了地星的守望者。


    外神的本體封印在月球上,或者說,月球就是他自身。


    因此外神更應該稱之為月之神。


    他逐漸失去耐心是因為感受到毀滅越來越接近。


    同時,也是因為計劃趕不上變化,曆史的冗沉讓他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坐針氈。


    他必須完成滅世,等不了下一個千年了!


    五指用力一握,手掌中的那顆藍色星球被他徒手捏碎破裂。


    外神從孤獨的座上站起,宣告道:“該蘇醒了。”


    轟——!


    安靜的太空中有巨物崩裂,月球的地表忽然坍塌陷落,像是有什麽東西從脆弱的雞蛋殼中破殼而出!


    一隻滄桑的手臂從月麵的地裂中探出,將月亮撐起,魁梧的輪廓超過千丈高度,無數碎石環繞其周身,如同星環之帶。


    沉睡不知多久的神祗睜開雙眼,凝望著前方的行星,伸出雙手。


    “老朋友們,再幫我一次吧。”


    周邊星球的能量都朝著他灌輸過來,無盡磅礴的能量匯聚於掌心。


    他打算就這麽直接摧毀地表,一旦這次攻擊落實在地星表麵,將不亞於毀滅恐龍時代的那顆隕石墜落,直接引發連鎖反應,地殼變動,火山爆發,海嘯浪潮,以人類現有的文明水平根本無法抵抗這種天災,更何況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縱然還留下少數一些人存活著,文明也已經被摧毀了。


    外神說是給白榆三天時間考慮,實際上也是在斬斷自己的退路。


    他一旦蘇醒了本體,掙脫了束縛,就沒辦法迴歸天上繁星的序列,隻能留在這裏等死。


    但這也是值得的。


    不破其舊,無以立新!


    這一切都是為了迎接新生的世界!


    毀滅的虹光落向地星表麵,落向歐羅巴大陸,此時的地上人群還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很多人還在夜晚的睡夢中,隻是忽然間看到了一抹無比炫目的星光照亮了天地,整個世界宛若白晝。


    繼而,那抹星光像是被什麽東西掩蓋住了,像是奔湧的星河撞擊在了一堵牆上,繼而化作奔湧的顏料,朝著四麵八方四散開來,整個歐羅巴的上空,匯聚的星光宛若流淌的銀河般璀璨奪目。


    多少熬夜人都親眼目睹了這般光景,不由得張大嘴巴,讚歎道:“好美啊……”


    可是他們並不知情的是……


    這美麗的銀河星光是足以毀滅文明的恐怖之物。


    高天之上,星球大氣層之外。


    一隻手攔截在了毀滅的星光洪流之前,單手將其阻攔住,徒手一揮後,將星光灑出,奪目的銀河漫天徐徐轉動,圍繞著星球飄繞,像是給地星披上一層輕紗。


    外神隔著遙遠距離凝望著攔住自己這一擊的存在。


    他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卻不禁愕然道:“……魔祖?”


    怎麽會是他?


    魔祖誕生於這片冗餘的曆史陰影,它本身就是為了毀滅世界而存在的。


    之所以魔祖和外神合作,是因為他們彼此目的一致。


    哪怕外神可能改變主意,但魔祖絕對不會!


    可這道身影分明就是魔祖……


    這個濃眉大眼的居然也會叛變?


    不,不對……


    外神定睛凝望,在魔祖轉過身軀的同時,他足下早已分裂的月麵再度崩裂。


    如果此時有唿吸的話,他的唿吸定然是無比急促、驚愕、甚至憤怒的。


    因為在魔祖睜開的眼睛裏……外神看到了白榆。


    他位於魔祖的左眼,而右眼裏則是凰棲霞。


    外神雙拳緊握。


    “白玉京,你!你竟篡奪了魔祖的軀體!”


    他明白了……


    此時的魔祖已經不再是魔祖,而是成為了白榆的手腳延伸,任其所驅使。


    千年前,羅睺的一箭將魔祖的靈魂送去輪迴。


    外神則是趁機取出了魔祖的心髒並賦予其理性。


    可心髒終歸不具有真正的靈魂,它隻是被賦予了靈性和智慧!


    魔祖的三個化身中,其中兩者都被占據,僅剩下的太陰魔域隻是空有力量的軀幹,因此凰棲霞和白榆聯手後,輕而易舉的完成了對魔祖力量的篡奪。


    整個過程其實談不上‘輕而易舉’,光是從魔祖龐大的過去中尋找自我就花費了好一番功夫。


    不過白榆擁有夢蛛,更是靈魂封聖,還繼承了千年修為,加上凰棲霞的幫襯和配合,融合了太歲的他最終在鋌而走險的豪賭後,駕馭了魔祖的軀殼,並獲得了唯我獨尊級別的戰力,成功的阻擋攔截了外神摧毀歐羅巴的意圖。


    若是無法理解的話,可以打個更容易理解的比喻——他和凰棲霞同時駕駛著魔祖號機器人,而且這個魔祖號還是個超級係的機器人。


    事實上,這感覺真的很像是在開超級係機器人。


    因為雙方的軀體都是過於巨大了。


    雙方都不是人類,他們僅僅是一口息吹都足以帶來恐怖的毀滅。


    若是以凡人之軀挑戰這等恐怖,連一絲一毫的勝算也無,當年羅睺能阻止魔祖滅世,不得不說是一種極端的僥幸。


    外神曾經是貨真價實的神祗;而魔祖是毀滅世界的妖魔。


    隻不過他們如今的職責和立場卻是完全顛倒了過來。


    神渴望毀滅這個世界;而魔卻攔在了神的麵前!


    何其壯烈,又何其諷刺。


    白榆低沉開口,沒有空氣卻不妨礙雙方進行對話:“就知道你不會遵守所謂的約定,早在太歲失敗的那一刻,你就已經失去了全部耐心了,所以,我也不得不進行一次豪賭。”


    外神暴怒不已:“你這愚蠢的凡人,究竟還要妨礙我等救世大業到何等地步!”


    “救世?”白榆淡淡反問,魔祖也人性化的挑了挑眉毛:“你說錯了吧?”


    “以你的見識,又如何會了解我們做出了何等犧牲!”外神高聲道:“卑微短視的短生種!”


    “我是不知道,而且你也沒告訴我,所以……我來找你了!”


    魔祖雙拳一對碰,迸發出狂暴的威能,漫天星光都似乎黯然了些許。


    “外神!”


    “新仇舊怨,今日做個徹底的了結!”


    “我要把你的骨灰揚在地月軌道上!”


    魔祖釋放出無窮狂暴的神威,直接衝向外神。


    遙遠的距離變得觸手可及,揮拳命中,大巧不工的直拳將外神砸向隻剩下三分之一的月球,月麵直接破碎,碩大的外神直接倒飛出去,在沒有重力的空間中肆意搖擺,像是一顆逆飛的流星。


    神、魔兩人在宇宙空間中展開一場狂暴的殊死搏殺。


    這一戰將不會被任何人講述。


    這一戰或許不會被地上的生靈們知曉。


    隻有沉默的群星們在凝視著觀望著。


    唯有這一戰的最終勝利者,才能決定這個世界的未來終將去往何方。


    ……


    噗通……


    眨眼功夫,白榆感覺自己墜入了一片陌生的地方。


    這裏像是一條星河上,足下是半透明的流水,水中蕩漾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而在正前方不遠處,站著一個陌生的人影,負手而立,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袍。


    他的樣貌看不清楚,麵容上覆蓋著白色的石膏麵具。


    奇怪……


    剛剛不是打到了火星附近麽?


    白榆在問自己是不是記憶出現了什麽偏差。


    “你沒記錯。”石膏麵具的男子淡淡道:“我們還在交戰,隻不過……你現在進入了我的領域裏。”


    白榆微微一怔:“你是?”


    “我是外神……亦或者,你可以稱唿我為燭月。”


    青年淡淡開口。


    同時間,他一記沉重的左勾拳砸向白榆。


    白榆夾起右手進行防禦,僅僅是一次攻擊,他整個右手都開始發麻,緊接著又是兩次勾拳襲來,他想要催動力量和修為,卻立刻被打中麵門,整個人仰麵倒地。


    “……艸。”他捂著鼻子,看著流出的鼻血:“什麽情況?”


    “意誌領域。”燭月活動著手腕:“任何超凡之力甚至於神秘都無法運用,在這裏,任何存在都和凡人無異,不過你也是出人意料,我本以為你進入此地後,會變成什麽怪異的扭曲模樣,沒想到……居然還能維持人形。”


    白榆:“?”


    偷偷罵我不是人是吧。


    白榆這暴脾氣,衝上去就是一套刺拳連擊,雖然修為沒了,但不代表基本武學素養也丟了。


    一套連招全部落空後,雙方再度分開。


    燭月語氣仍然平淡:“意誌領域中的形象和每個人的自我認知相關,如果偏移太多,就自然不會像人。”


    “那你把自己看做什麽?”白榆哂笑:“可以隨意決定凡人生死的神?”


    燭月擋住白榆的一記掃腿後,平淡道:“你應該感謝我給了你一個了解所有的機會,在眾星的注視下,你將會得到公平的……裁決!”


    白榆忍不住用扶桑語反問:“何jb言ってる?”


    燭月隻是平靜的冷笑。


    其人單手負後,麵色靜默。


    “你什麽都不清楚,所以我可以告訴你,有關於這一切的真相。”


    “雖然凡人什麽都不知道反而是一種幸福,但或許對你來說,真相才是一把快刀。”


    白榆保持著警惕,但也沒有繼續展開進攻。


    而是默默聆聽起燭月說起一個頗為漫長的故事。


    原本,這個世界更加的廣袤。


    如今的地星僅僅是過去廣袤世界的其中一部分。


    如果將一個世界比喻成一棵樹上的枝丫,那麽曾經的這個世界,在神話時代中,它便是有著累累碩果的一個時代,甚至能夠同時容納數個不同的神話,誕生諸神這種強大的先天生靈,他們能夠橫渡宇宙,甚至能夠窺探光陰場合。


    隻是,當一顆果實過於成熟後,它也會迎來墜落的時候。


    這個世界作為一個枝丫,也終將迎來衰退期。


    為了守住僅有的世界,過去的人做了無數的努力,甚至爆發了空前的慘烈戰爭。


    最終結果,就是世界被撕裂了,它分裂成了不同的部分,一部分漂流遠去,一部分殘留下來。


    地星就是其中較為完整的一塊地方。


    遠古、太古神話時代存在的那些地域概念,已經早已隨著世界的分裂而離開了,再也見不到了。


    饒是如此,這個世界還在繼續的衰退,不再能夠孕育先天生靈,連後天生靈的強度也在不斷減弱。


    為了讓它重新煥發,無數智慧者做了無數種嚐試,包括重新拚接這個世界,製造星空,填補空缺……


    但這種縫縫補補中又爆發了許多衝突,不斷衰退中,最終它就像是一個被塞入了太多程序的電腦,出現了bug。


    這個bug就名為影……所謂影世界,就是曆史的冗餘堆砌。


    曾經諸神為了重新讓世界煥發生機,因而采用了過激的方式,試圖引入時間長河中的強大存在,雖然他們的確引入了河水,但也同樣引入了河水中的淤泥。


    引入了光陰之河後,又有輪迴之理介入其中,讓這個世界出現了‘英靈血脈’的存在。


    許多強大的存在轉生到了這個世界,的確很大程度的延緩了衰退。


    但也因此帶來更加致命的問題,那就是淤泥的堆砌。


    一個世界能承載的時間是有限的,一旦曆史堆砌的淤泥徹底吞沒這個世界,它就會徹底停下運轉,所有一切都會在光陰之河中陷入停頓,淪為不生不死的永恆靜止。


    想要終結惡性循環的方式,必須清除淤泥。


    而想要清除淤泥,隻有兩種辦法。


    第一種是慢慢的清掃,將曆史堆砌的淤泥重新送迴時間長河,但相較於龐大的冗餘,清掃的速度不論如何都不可能趕得上它重新淤積的速度!


    第二種便是延緩曆史的發展……


    “為什麽延緩曆史發展就能掃清影世界?”白榆質疑道。


    “因為時間長河的特性,曆史的淤積冗餘也是同樣,它會從高處流向低處,延緩曆史發展的速度,就像是減緩了重量的堆積,能夠極大的延緩世界的壽命。”外神平淡道:“所以從很早之前,我已經著手開始清掃。”


    “墜星戰獸就是那時候送出去的。”白榆說。


    “不錯,隻是米迦勒因為她那無聊的同情心……”外神低沉道:“並且同時間,魔祖也被羅睺封印,至此開始,事態開始逐漸失控了。”


    “那星殿呢?”


    “星殿的建立,不過是權宜之計,不成封聖之人才會被掌控,一旦成為了封聖就意味著擁有成為眾星的資格之一,我無法掌控那些人。”外神沉聲道:“正是為了延緩曆史發展腳步,我才會瞄準英靈血脈,派遣星殿的成員將他們送去輪迴……這無關乎私怨,隻是他們的存在會進一步加速曆史發展的速度。”


    白榆抱著雙臂:“所以星殿盯上了蘇若離。”


    “這或許是我最為後悔的一件事。”外神燭月側目道:“如果不是因為她,你也不會在短短幾年內就成長到這一步。”


    白榆笑了笑:“因果循環罷了。”


    “曆史的發展已經無法阻止,對我來說,唯一的方式隻剩下一種。”外神攥住拳頭:“滅絕文明……隻要文明滅絕,那麽這個世界的曆史發展會瞬間歸零,隻需要等待足夠漫長的時間,它淤積的曆史冗沉就會被時間長河帶走。”


    “你知道這時間是多久嗎?”白榆問。


    “大概是……十萬年。”燭月昂聲道:“十萬年後,整個世界就會煥然一新,不會再受此災厄,而且……十萬年的時間,足夠讓此方世界重生,一旦文明被消滅,群星將會聚攏,以我等無數人的犧牲為代價,天地混沌歸一,開啟新的時代!”


    如此宏大浩瀚的世界再造計劃從很久之前就開始了。


    不過在一切徹底陷入無可挽迴的地步之前,誰都不想徹底摧毀文明,還想著通過各種方式延緩,一點點驅除頑疾,最終知道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後,便果斷選擇破釜沉舟,以犧牲所有為代價,重新開天辟地!


    在外神燭月的眼中,自己的行為堪稱無私,他從未把文明視作仇敵,隻是一旦此世陷入停滯,徹底落入時間長河的底層,將再無半點希望。


    可這樣的行為,在白榆看來,隻覺得有些可笑:“就像是知道沒得救的病人,選擇給自己打入幾十管消毒水,要跟絕症同歸於盡,然後等待閻王爺發配投胎。”


    “你想嘲諷也隨你,但這就是一切的真相了。”燭月負手而立:“我在此……邀眾星見證!”


    以白榆和燭月為中心,周邊亮起了數量繁多的星辰。


    眾星,眾多的星辰,它們都曾經是神祗或者強大的生靈存在。


    自願化作群星點綴星穹,填補此世缺漏的法則。


    一眼看去,無數星辰星座都在周邊的浩瀚星空中閃現。


    在那近距離的位置,出現了地星之外的七大行星!


    如果白榆和燭月是位於法院的原告和被告台上,那麽這些人便是旁聽審判的陪審員,近距離的位置則是法官席。


    厚重的壓迫感從四麵八方而至。


    一陣陣熟悉的感覺湧來。


    白榆又一次感受到了被凝視的感覺。


    不禁恍然。


    當初他眺望天空眾多星辰的時候,所感知到的目光全部都是來自於這些化作繁星的古老存在。


    眾星辰封鎖地星也不是一種錯覺,它們是真的在封鎖地星,壓製著其文明發展,隻是沒能限製的住,所以早已經做好了毀滅文明的心理準備。


    外神隻是它們的代言人!


    這群眾星中……特別是七大行星中的每一個站出來都有著比它更恐怖的實力!


    白榆強自鎮定心神,問道:“你在邀請眾星見證什麽?”


    “我說了,這是一場裁決,也是一場審判。”燭月直視著白榆,他信步走近,一句一頓道:“如果眾星認為我選擇的道路是正確的,你的反抗便是錯誤的,眾星會給予我支持,而你會死在這裏!”


    “反之……”白榆冷靜道:“隻要眾星支持我的選擇,你就會淪為罪人,接受眾星的審判。”


    “不錯。”燭月點頭,但他不認為白榆能說服眾星。


    眾星是遠古的諸神,為了世界重生計劃,在千年前就已經讚成了文明滅絕的選擇,如今又怎麽可能改變主意?


    而白榆麵對此時的眾星又能做些什麽?


    卻見白榆踏前一步,擲地有聲。


    “我有一箭,可去往過去未來!”


    “不過是區區十萬年罷了!”


    “大不了跨越光陰,又何須毀滅此世文明火種!”


    嗓音高昂的迴響在星空上。


    眾星的光芒微微閃爍,投來些許好奇的注目。


    燭月一怔,繼而冷笑:“你說的是計都箭?就憑那一箭,你想擊穿光陰?做得到嗎?就算你做得到,也不過是你一個人去往十萬年後罷了。”


    白榆瞥了眼一眼燭月,繼而對著眾星提問:“你們根本目標在於阻止世界陷入停滯,所以才要中斷曆史進程,可倘若我暫停此世的時光流轉後,飛馳去往十萬年後,可否達到同樣的效果?甚至不需要經曆所謂的開天辟地?”


    這一番提問引發了群星閃爍。


    它們像是在互相討論,隻不過其中流轉著的言語和交流不能被白榆和燭月所知曉。


    燭月高聲道:“他做不到!哪怕是借用魔祖的能力,也做不到!”


    白榆搖頭:“停滯整個世界或許不行,但若是隻保全一顆星球,我尚且做得到。”


    “那你如何去往十萬年後?就憑你區區千年的靈魂修為!”燭月繼續質疑:“根本沒有絲毫可行性!”


    “我一人不行,但……若是有天上眾星助我又如何?”白榆目光一掃,豪氣幹雲道:“若是眾星助我一臂之力,我便有把握可跨越十萬年的時光!”


    燭月咬牙切齒:“眾星莫要聽他所言,他的計劃沒有可行性!”


    白榆同樣怒聲反駁:“難道你的計劃就很有可行性了嗎!結果還不是所有人全部死了,然後等待世界重開?但即便重開了又如何,整個世界已經不再是你們熟悉的世界,不再有你們留下的文明傳承,也不再有你們這些群星!所有一切不複存在,這樣的存續,真的算是存續嗎!你們費盡心力就是想要開辟一個新世界,但這新世界裏,哪裏還有你們的位置!”


    他一把揪住燭月的衣領,近距離的怒斥:“能自我犧牲固然難得可貴,但這種犧牲絕不該成為沒有意義的自我犧牲!所有人都為了活著而拚盡全力,而你們又憑什麽不能給所有人一個活下去的資格!”


    鬆開手,將燭月推倒在地,白榆此時爆發出全部的張狂和自信,直麵這眾星的凝望、質疑、評價和思索。


    “比起戰戰兢兢的目睹世界空白等待十萬年的煎熬,還不如把選擇權交給我!賭我這一箭能夠貫穿十萬年的光陰!”


    “你們都有直麵破滅的勇氣,難道不敢賭我能夠創造奇跡!”


    “選擇權在你們,你們自己選吧!”


    “是毀滅。”


    “還是前進!”


    燭月此時想要開口,卻發現已經說不出話語來。


    因為天上的群星已經開始交替閃爍,這證明它們正在激烈的討論著。


    彼此內部有著龐大的意見衝突。


    這對外神已經是一個相當危險的信號,因為眾星開始動搖了。


    它們接受創造新世界,僅僅是因為沒有更好的選擇,但如果擁有更好的選擇呢?


    在這片被時間長河影響的世界中,真的有過那麽一兩個生靈觸碰到了連諸神都不曾掌握的‘光陰’和‘輪迴’的權柄。


    羅睺靠著它能一箭封印魔祖。


    青出於藍的白榆或許也能真的一箭射穿十萬年的光陰。


    這無疑是一場豪賭。


    最終的決定權,落在眾星之手。


    白榆隻能等待,燭月也隻能等待。


    漫長而焦灼的討論漸漸迎來了結束。


    眾星們的意見歸於一致,星光燦爛的照亮道路,最終匯聚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星光匯聚,白衣勝雪。


    燭月望著這個結果,頗有些悵然若失,卻感到了些許的輕鬆和解脫。


    他被選為眾星的代言者如此漫長的時間,卻輸給了一名年輕人。


    不,他不是輸給了白榆。


    而是輸給了白榆提出的那一縷希望。


    眾星也在期盼著奇跡……若非沒有選擇,誰甘願選擇走上毀滅?


    外神緩聲問道:“你真的能創造奇跡?”


    白榆自信迴道:“奇跡什麽的,我早已見證過無數次了。”


    “或許吧……你能站在這裏,何嚐不是一種奇跡?”


    燭月轉過身,投身天上,化作一顆邊角位置的黯淡星辰。


    星光的審判已經結束。


    白榆的手掌心中多了一枚原型的印章,上麵印刻著星辰的羅盤。


    擁有它就意味著成為了眾星的代行者,並且可以征調眾星的力量。


    它不意味著什麽高人一等的地位,而是意味著,就此他真正意義上背負起了救世的職責。


    將星辰羅盤收起,白榆對眾星說道:“我需要一些時間做準備。”


    閉上眼睛,默念退出。


    下一刻,他的意識迴到了身體中。


    凰棲霞關切的追問:“你沒事吧?發生了什麽事,剛剛你完全不動彈了。”


    “我離開多久了?”


    “十分鍾。”


    “倒是不久。”白榆問:“外神呢?”


    “不知道,他突然間就消散了。”凰棲霞親眼目睹對方消失於火星地軌上。


    “外神已經不在,文明滅絕的危機暫時緩解,先迴去吧。”白榆收拾好心情:“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待會兒我再慢慢與你說,總的來說,也算是一件幸事。”


    魔祖迴返地星。


    不能繼續將其安放在原本的地方,白榆想了想,將其停放在了一處更合適的位置。


    比山嶽更龐大的巨人坐在寒冷世界頂峰山脈上,就像是靠坐在一個王座上的巨人,麵朝著天竺方向。


    白榆從魔祖的眼中走出,它的氣息和脈動重新歸於靜默,像是進入了關機狀態的電腦。


    凰棲霞摸了摸白榆的心口:“會有影響嗎?”


    白榆握住她的手說:“最大的影響,或許是在於這顆心髒的跳動不再是為我一人了。”


    凰棲霞抿著嘴唇,看得出來,這句情話讓她很是受用。


    離開世界最高峰前,白榆抽出長弓對著天上放出一箭,這一箭直接射穿了兩位試圖跨過世界屋脊潛入大夏的天竺封聖。


    “還有99998箭……”


    “什麽?”


    “沒什麽,走吧,咱們迴家去。”


    ……


    三月後。


    白榆活動著肩膀射出了第99999箭。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好像聽到了虛空裏迴蕩起了一聲清脆的‘叮’。


    他獨自一人的站在風雪之巔,深唿吸一口氣,冰冷的寒氣順著肺部,冰涼的感覺讓他將骨子裏的憊懶驅逐出來。


    拍了拍臉頰。


    “好了……準備了如此之久,該去拯救世界了!”


    魔祖號第二次開動。


    魔祖一躍而起,脫離了大地,又一次來到了浩瀚無垠的星空當中。


    白榆站在魔祖的眼睛裏,丟出手中的星辰羅盤。


    那一刻,漫天星辰都投來了莊嚴的注視。


    它們都在看。


    也在等待。


    更是在期盼。


    白榆攤開手掌,調用著龐大的力量,他能感知到從星辰羅盤中湧出的無窮星光幾乎無窮無盡,它們和自己擁有的星辰大道是那麽的契合,輕而易舉的就轉化成了他所需要的能量。


    他的感知好似一瞬間放大了,變得無垠浩瀚。


    等漫天的星光散去後,他低頭看向前方,整個太陽係都在他的手中,甚至填不滿手掌心。


    此時此刻,他得到了眾星力量的加持,乃是毋庸置疑的世界之主。


    隻要他想,摧毀這方世界也不過是彈指之間。


    白榆目光複雜了片刻,因為他感受到了來自眾星的渴望,甚至……他能感受到整個世界的低沉唿吸聲,它還在努力的唿吸聲,就像是溺水者仍然在求救,這聲音是那麽的虛弱,又那麽的希翼,讓人無法置之不理。


    心中似有一瞬間的明悟。


    或許,他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因為這個世界比起其他的世界,更需要奇跡的青睞。


    所謂奇跡的概率,就是讓一隻擁有無窮壽命的猴子永恆的敲打打字機直至打出一本《哈姆雷特》來……


    沒有誰比起擁有保底法則的自己,更適合‘奇跡之子’這個名字了。


    “停滯吧,時間……隻因你較何者皆為瑰麗。”


    白榆詠唱出《浮士德》中的名句,呢喃低語中,偌大的星空陷入靜止,宛若失去了顏色的畫布,變成了黑白二色。


    時間不再流動,世界歸於靜止。


    他閉上眼睛,舉起手中那支離破碎又縫縫補補的世界,然後再度睜開眼睛,此時已經置身於一條長河之上。


    在這漫漫不見盡頭長河之外,有一個螺旋交錯的井口。


    長河中有無數水霧飄入井口,又有無數光芒墜入長河。


    時間長河,輪迴之理。


    這是白榆第一次看到它們的全貌。


    但除此之外,似乎還有別的什麽概念,可那太過於遙遠,已經看不清了。


    白榆收迴目光,調整好心情,順著時間長河往前走去。


    他不打算走太遠,隻是打算順著長河,再看一看周邊的風景。


    半路上,他甚至看到了也有和自己相似的光影輪廓在長河上行走,不過有的是岔路,有的在逆行,有的則是停駐不前。


    其中一人讓他最為感興趣,那個白色的人影行走在時間的道路上,而在他的前方,時間長河明明已經斷流,可他每走出一步,時間長河斷流的缺口都在不斷縮小,就像是靠著一己之力在接續時間。


    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白榆的凝視,投來目光,視線交錯時,白榆隱約的看到了對方肩頭飛翔的白鴿。


    白榆順流而下的往前走著走著,發現手中的世界似乎變輕了一些,漆黑的流質正在從灰白色的世界中流出,像是從戳破傷口中流淌出的淤血。


    這一切都和預想的相同,曆史的淤積會從高處流向低處。


    他並不焦慮,繼續往前走去,就這麽走了不知多久,直至他看到自己整個人都如同快要潰散的白霧時方才駐足。


    迴頭看了一眼。


    “九百九十九年……耗盡全部力量也隻能走上九百多年嗎?”


    他唏噓輕歎:“還是小覷了時間的偉力啊。”


    “不過這樣也已經足夠了。”


    青年張開雙臂,拉開弓弦。


    世界被懸掛在箭矢之上。


    他將這一箭對準了光陰之河流淌的前方。


    鬆開箭矢的前一刻,白榆想到了許許多多的人與事。


    他知道,一旦鬆開手,計都箭將會攜帶著他們去往遙遠的十萬年後。


    而他自己……會留在十萬年前。


    沒辦法,箭矢去往的地方,箭的主人是無法抵達的。


    這就是箭的宿命,也是射箭之人的宿命。


    穿越後的時間,是他此生當中經曆過最為精彩的時間,太多太多難忘的人和事……本以為自己已經快要放下,但還是有些放不下啊。


    大夏、扶桑、羅馬、隆冬……


    蘇若離、陶如酥、老班、學姐、阮青雪、阮青山、華漓、孔文、呂丹心、蘇若即、龍劍泉、北冥闕、任南北、慕遙夕、十強十兇,大夏姐姐,神策府眾人,蘇父蘇母,老爺子……


    雨宮真晝、南詩織、白峰奈緒美、南香奈、雨宮龍二……


    愛麗榭、安潔莉卡、芙蕾德莉卡、佩姬、梅露西娜、柯蒂莉亞、斯卡哈、奧古斯都、米迦勒、龍母……


    其實還有許多話想說,還有事尚未來得及昨晚。


    但是沒有關係。


    我會追上去的。


    白榆許下承諾:“我會,追上你們的。”


    十萬年的孤獨,隻屬於他自己!


    鬆開箭矢。


    一箭向前。


    離開弓的箭矢不會迴頭,也不能迴頭。


    那一抹光亮點亮了時光長河,在清澈的光芒中,汙泥以極快的速度被擠出,整個世界變得澄澈而明亮,宛若一顆劃破夜空的流星,璀璨生輝。


    許多立足於長河上的強大存在們都抬起眼睛去眺望這一幕。


    白榆目送它遠去的方向,靜靜的笑了。


    繼而,他的軀殼崩解為黯淡的星光,魔祖的軀體的全部力量也消耗殆盡,化作一抹流光融入了他的心髒。


    他墜入了時間長河中,奔流的河水卻沒有那般難以忍受,而是像是輕柔的情人手掌,溫柔的將他抱擁。


    咚咚咚……心跳聲有節拍的跳動著。


    白榆墜入時間長河,穿過一層外壁,落入了一片霞光中。


    ……


    “喂,醒醒……”


    “這小夥子怎麽了?”


    “不會是看到車禍嚇暈了吧,快掐他人中!”


    “誰來點風油精。”


    “要不要找個老中醫來給他紮兩針?”


    吵鬧的聲音讓白榆被迫睜開雙眼,微微刺目的光芒和竄頭的人頭看得人有些頭暈。


    他的力量消耗太多,虛弱的臉色蒼白,旁邊有好心人湊過來給他喂了兩口水,他才勉強緩過來一口氣。


    “謝,謝謝……”


    他望著周邊的街道,覺得熟悉又陌生,問道:“請問這裏是?”


    “這裏是鼓樓街啊……壞了,這小夥子不會是失憶了吧?”


    “不,我沒事。”白榆扶著膝蓋站起來,微微喘了一口氣,但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後,眼神陡然變化。


    不遠處一輛公交車停在路邊,車門破碎,玻璃灑落一地,像是被幾筷子夾的皮肉翻滾的烤魚。


    車門上麵還沾染著刺目的鮮血。


    “別看別看,會有心理陰影的。”一個老人勸說道:“剛剛才發生了一起車禍,老慘烈了,路邊一小夥子整個臉都毀掉了,唉,慘不忍睹啊。”


    白榆無言的望著那輛公交車,還有那具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蓋著藍布一動不動的屍體。


    巧合?


    荒謬?


    他站在路邊,哭笑不得。


    好消息:我又迴來了。


    壞消息:迴到上輩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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