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正值深夜。


    房間內是一片晦暗,唯有月光透過窗戶和劍身的反光照落在房間內。


    蘇若離和蘇若即是跟著觀星司的指引一路迴到的南陵市。


    禦劍過大山,禦劍過兩江。


    千裏之遠不過短短幾小時就到了。


    蘇若離不是沒考慮過如果見到陶如酥後該說些什麽。


    理論上,雙方仍然是情敵關係。


    但既然白榆已經不在了,那麽她們之間的爭吵和敵對就毫無意義。


    平心而論,其實蘇若離也快到了虱子多了不癢的階段了,自家這頭眉清目秀的豬實在是被太多人盯著。


    縱然是蘇若即這個當姐姐的,也實際上和白榆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她不是沒察覺,而是不想點明……也不想做那個非得逼著白榆二選一的惡人。


    反正大家年齡都不大,或許將來會有解決的辦法,船到橋頭自然直……


    她是這麽想的,所以對陶如酥並沒有多少厭惡,好歹也是曾經在一起同居過大半年的朋友。


    她是做好了準備前來安慰陶如酥的,然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將白榆的屍骨帶迴去安置好。


    結果也是前腳剛剛落下,下一刻就被眼前的景象給狠狠震撼了一把。


    一進來就看到陶如酥一襲大紅嫁衣。


    她居然是在靈堂拜堂!


    你爭取過他的同意了嗎?


    你爭取過他家裏人的同意了嗎?


    你爭取過我的同意了嗎?


    蘇若離原本就不多的理性在失去的哀傷和憤怒中燒灼了一大半,直接闖了進來,發出質問:“你到底在幹什麽?”


    陶如酥聽到了動靜,微微抬起上身,嘴唇上塗抹的鮮紅胭脂口紅殘留在白榆蒼白的嘴唇上。


    她毫無愧疚之色,無比坦然道:“這不是一目了然的嗎?我在和他舉辦冥婚。”


    “誰給你的權利?”蘇若離背後漂浮的霜天劍發出震顫之音,她唿吸不穩,胸前幾度起伏:“即便我知道你現在很不理智,但你也該知道什麽事可以做,什麽事不能做吧!”


    陶如酥淡淡嗤笑一聲。


    “什麽事可以做?什麽事不能做?”


    “我還真不知道,麻煩你告訴我我為什麽不能這麽做呢?”


    她跪在屍體身側,手指輕輕拂過蒼白冰涼的臉頰,點在嘴唇上,手指頭上多了一抹鮮紅顏色。


    “即便我真的不該這麽做……那也該由他來指責我,而輪不到伱在這裏對我指手畫腳?我想嫁給誰是我的自由吧。”


    蘇若即站在門口位置,也同樣聽不下去了。


    之前注意力都放在白榆的屍首上,確認的確是沒有半點生機,內心存在的疑慮和僥幸也正在快速消散……她握了握拳頭,指甲陷入手掌心裏:“白榆是我們的家人,就算是辦冥婚,也不該由你來。”


    陶如酥忽的笑了起來,好似聽到了什麽巨好笑的笑話,她彎著腰,笑的快要喘不過氣來。


    然後又收斂了全部笑聲,神情冰冷的望著她們。


    “你們在裝什麽呢……明明在他死的時候,你還在千裏之外,這時候跑過來裝的深情模樣……惡不惡心?”


    她冷冷道:“我看著都覺得反胃!”


    這句話像是點燃了炸藥,整個房間內都掀起了濃鬱的火藥味。


    蘇若即再難忍耐壓抑的情緒:“你最好收迴你的這句話,不然,我可不管你是誰,現在這裏可沒有誰會替你求情……”


    蘇若離低著頭,神情淹沒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隻有背後劍鋒不斷低吟。


    “是啊……他已經不在了。”陶如酥絲毫不理會兩姐妹的表情變化,自言自語低聲呢喃:“已經沒人會像他一樣的在乎我了……其實我自己也不是那麽在乎。”


    她握著白榆的手貼在臉頰上:“不論你們怎麽想怎麽說,我都要做他的第一位新娘,而連收屍都趕不上的你們,根本沒有資格和我談任何條件!”


    “我看你是瘋魔了!”蘇若即怒極反笑:“就算我們沒有資格,你就很有資格麽?他死在羅睺手裏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又幫什麽忙了!說這些隻是顯得你自己也是在無能狂怒!”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蘇姐姐說話從來不懂得什麽是客氣,要罵就罵狠,打人先打臉,她從來都是個性情中人。


    陶如酥聽到這句話也把頭深深低了下去。


    ‘無能狂怒’四個字切入了她的心口最柔軟處的傷疤上。


    撕開了血淋淋的傷口,讓她感受到了強烈的無力感。


    如果說在京城的蘇若離、蘇若即還可以自我安慰來不及和不知情,但在最近處的她卻是因為自身實力不夠而親眼看著白榆死在羅睺手裏,雙方所承受的心理壓力本就不是一個量級。


    她的瘋狂和憤怒,三成指向外麵的所有人,七成指向遍體鱗傷的自己……那些嗟歎、遺憾、愧疚、不甘、悲傷最後會凝聚成一把白綾,死死的牢固的纏繞在她自己的脖子上,將她高高吊起,直至她斷絕唿吸的那一天才會迎來解脫。


    氣氛越發緊張和壓抑。


    她們雖是鍾靈琉秀的女子,但在被迫守活寡的如今,全部的悲憤情緒都需要宣泄的出口。


    即便是大打出手也絕非不可能。


    沉默許久的蘇若離終於開口道:“把他的屍骨還給我們……你之前做了什麽,我們都不會計較,他終歸是白家的人,你不能隨便找個地方就把他埋了。”


    不等迴答,蘇若離驟然往前一步,握住了陶如酥的手腕,她很用力的抓住她的大紅嫁衣的袖子:“還有……把你這件衣服給脫了,看著實在礙眼。”


    陶如酥見到一副蠻不講理、咄咄逼人姿態的蘇若離,嘴角揚起,流露出近乎於自虐的嘲笑:“你終於暴露本性,不繼續扮演什麽人間理想溫婉嫻熟的青梅竹馬了?”


    “是啊……我開始後悔了。”


    蘇若離用力的推開陶如酥,後者雙腳離開地麵,後背撞擊在牆上,那堵牆壁直接凹陷開裂。


    她取代了陶如酥的位置,輕輕蹲下,跪坐在地上,從口袋裏拿出手帕,緩慢的擦拭著陶如酥留下的胭脂口紅。


    “我從一開始就不該給你們靠近他的機會……”


    “我從一開始就不該讓他離開南陵。”


    “你也好,慕遙夕也好,凰棲霞也好……你們這些外麵的女人,有一個算一個,隻會給他帶來災難和麻煩!”


    “如果我強硬一些,如果我不要扮的那麽溫柔,不那麽討人喜歡……或許他就不會有機會從我身邊離開。”


    “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真不該,給你們留下任何的機會。”


    “即便被他討厭,被他厭惡,被他嫌棄……也好過這樣的天人永隔。”


    蘇若離埋下螓首,鼻音濃鬱,嗓音戰栗顫抖。


    “我後悔了。”


    “我真的好後悔。”


    她捂著心口,壓抑的情緒隨著眼淚決堤而爆發。


    她怎麽會不傷心,如何會不後悔。


    蘇若離的喜歡是長情且唯一的,陶如酥說自己失去了整個世界,她又何嚐不是感到天塌了一角?


    如果有辦法可以彌補,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可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即便涕泗橫流,即便捶胸頓足,即便想要一命換一命,也沒有辦法讓一切重新來過。


    蘇若即望著妹妹埋著腦袋流淚的樣子,沒有走過去,而是轉過身,微微彎下腰,捂著嘴唇,一起流淚。


    陶如酥癱坐在牆壁下,目光無神的望著天花板。


    ……都是可憐人。


    ……他都已經死了,我們還在爭些什麽呢?


    ……已經毫無意義了啊。


    發出有氣無力的一聲自嘲。


    陶如酥感覺自己內心最後一絲的堅持也崩塌。


    她靠著牆角緩緩癱坐,連一根手指都不想繼續動彈,已經了沒有繼續爭吵的心氣。


    事事皆虛空。


    就這麽靜坐了一個多小時。


    蘇若離漸漸平複了心情,她揉了揉眼眶,重新站起,將白榆的屍骨抱起,低聲道:“我要帶他迴家去,不論如何,葬禮還是要辦的。”


    “……好。”陶如酥沒有再堅持,堂都拜過了,而按照冥婚的習俗,她還需要陪著白榆在一起過上一晚上:“今晚是第一夜,我要一起去守靈。”


    三人各自說完無言。


    迴的也是白榆位於老居民區的六樓。


    迴到家裏後……


    蘇若離說:“姐姐,去打一盆熱水。”


    “你要洗臉?”蘇若即不是很明白的問。


    “不是。”蘇若離搖頭,望著身上還沾染著血跡的青年:“給他擦一擦身體,總該給他換上一身衣服吧。”


    幹幹淨淨的來,幹幹淨淨的走。


    陶如酥也意識到自己對於流程絲毫不熟悉,便說道:“我一起來幫忙。”


    蘇若離用溫熱的毛巾擦掉白榆臉上的血跡,將身上破成爛布的衣服解開後,擦拭身上的各個角落……接連數次交鋒,白榆身上都有灰塵、擦傷、傷口愈合留下的血跡,但是看不到任何傷疤。


    “除了眉心位置,居然沒有一道傷口。”蘇若即低聲說。


    “眉心位置的傷口,看著也並不致命。”陶如酥用力擰緊了毛巾。


    “羅睺的這一箭,恐怕傷的是靈魂和元神。”蘇若離的指甲輕輕拂過白榆的眉心傷口:“因為靈魂被送去了輪迴,身體的生機也被同步截斷了。”


    “你有把握能贏得了羅睺嗎?”陶如酥忽然問。


    “我不知道。”蘇若離低垂下眸子:“即便可以,最少也需要三十年。”


    陶如酥不再多言……三十年還好,她等得起。


    說著,她雙手扯住褲腰帶往下一拉。


    下一刻,有什麽東西拍了一下她的側臉。


    “這壞東西。”陶如酥也不是沒碰過,還是不自覺臉紅了一下。


    蘇若即直接瞪大眼睛,結結巴巴的說不上話來。


    蘇若離的反應倒是十分冷靜。


    “正常的生理現象……你們應該也知道,是海綿體的最後一次充能,人死了自然是硬氣的。”


    “……”


    “你眼睛都看直了,還是讓我來吧。”蘇若離提醒道:“你可別想跨越生死……就算是冥婚我也絕不同意。”


    “我……”陶如酥扭過頭:“我沒這麽想。”


    “你最好沒有。”


    “我隻是想到一個新聞……有個太平間的女子,在被一名男子注入陽氣後奇跡般的活了過來。”


    “……你給我走。”蘇若離指著門外:“滾出去!”


    胡言亂語的陶如酥被趕出門外。


    大約十分鍾後,蘇若離才打開房門,將白榆收拾的幹幹淨淨,也換上了一件衣服。


    之後便是沉默的守靈,直至天亮。


    三人的修為都極高,自然也不會因為熬夜而感到疲憊,或者上火長痘。


    可守靈結束,便是要準備著手於靈堂布置的事了。


    “這件事不宜宣揚出去,恐怕隻能小範圍的辦一下。”蘇若離列出清單遞給兩人:“姐姐,麻煩你們去購置一下清單上的物品,等今日中午,父親母親迴了南陵,再想想葬禮該怎麽安排吧。”


    送走了兩人。


    蘇若離簡單打掃了一下房間,便沒事可做了,她隻覺得身心疲憊的很,做什麽事都提不起勁,便伏在床邊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即便是在夢中也並不輕鬆,蹙著眉頭,肩膀輕輕顫抖,手腳無意識的緊繃著。


    ……


    灰霧空間。


    “有感覺了。”白榆說:“我好像能感知自己的靈魂正在複蘇。”


    【確實】


    “我在想,能不能感知一下外界發生了什麽事?”


    白榆試圖擴散精神力,但就像是收不到信號的老電視一樣,放出來的是一團雪花馬賽克。


    “e……”


    算了,他閉上眼睛:“我還是感知一下自己的意識海的情況。”


    之前羅睺一箭把他的元神靈魂都攪碎了。


    計都一箭相當要命。


    九星連珠被一箭射爆。


    這算什麽?


    拉克絲開大然後趕緊站成一排嗎?


    怕是觀想世界都已經亂成一團了……


    閉目沉入其中,果然不出所料。


    九顆星辰集體破碎,偌大的太陽係已經徹底變成了亂星海的形狀。


    怎麽說呢,就像是印度料理中被糊中劍搗過的食材再泚上一泡油的慘烈場景。


    白榆看了都覺得這壓根救不迴來了。


    不過,在這已經散是滿天星的殘破風景中。


    唯獨中央的那顆扶光仍然閃爍著微微的亮光,並未徹底熄滅……它像是熄滅後又複燃的小小火苗,散發著光和熱。


    白榆認真凝視,發現這輪觀想大日誠然是被計都給一箭射穿出了巨大的缺口,變成了一個甜甜圈的形狀,但在這甜甜圈的最中心,卻有一道殘影正在飛速的旋轉著……


    它不斷的轉動著,吸納著周邊變成甜甜圈模樣的大日的熱量和火焰,朝著中央位置層層匯聚。


    “……我焯?”


    白榆看清都為這突然發生的化學反應感到震驚:“龍神骨、計都箭青春版居然融合了?”


    而促使它們發生加速融合和煉化的……竟是被計都箭射出的空洞。


    或者說,是完整計都箭留在這裏的一道印記。


    不知道是什麽導致了這種變化,但它的確在白榆的觀想大日中留下了清晰的印記和殘痕。


    這就好比是留下了一道模具,而被融化的龍神骨和計都箭青春版正融化成液體,澆築進了這道模具中。


    它的最終成品,實在是令人期待。


    僅僅是看到這個就感覺自己不算是白白受了羅睺的一箭了。


    果然變強的最直接方式就是白嫖對手。


    這和褪色者變強是一個道理,斬殺強敵,奪其兵器,掠其技能,化為己用……


    這片亂糟糟的星海暫時沒辦法收拾,等到靈魂完全複原後再看。


    不過白榆能夠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距離突破五階是不遠了。


    像是武者錘煉體魄一樣,靈魂也是需要不斷的經曆磨礪,所以才有了渡劫一說,紅塵劫也是劫,讓自己經曆生老病死的種種,最終感悟開化,本質上就是磨礪靈魂。


    而沒有比經曆死亡後再修複更好的磨礪。


    白榆握了握拳頭:“等我靈魂傷口彌合,重新恢複到全盛期時,踏入五階,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


    “不過,我這境界提升走的已經完全不是求道或者霸道之路了,更絕非王道。”


    “和羅睺一樣的道路,該怎麽自稱才好?”


    【我覺得吧,身體主陽、靈魂主陰,別人走的都是陽關大道,你這是獨辟蹊徑,不如稱之為陰……】


    “我他媽要舉報你這個口無遮攔的狗客服!”


    【名諱而已,你還真給計較上了?比起煩惱這個,還不如想想接下來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


    白榆雙手抱著後腦勺:“既然已經死了,那就短時間內不可複活,否則羅睺肯定會意識到我在晃點他,在有把握應付羅睺之前,我得一直假死。”


    “之後找時間偷渡去龍之鄉看看凰棲霞的情況。”


    “要解決她的問題,需要分兩步走,一是要幹掉太歲化身,否則我晚上都睡不著覺;二是想辦法通過命運編織了解是否有驅逐女邪人格的辦法。”


    他目前還不清楚女邪和凰棲霞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但有了英靈契約的情況下,也通過角色看的出來,凰棲霞絕不是女邪的轉世這麽簡單。


    真要是如此……


    那凰棲霞的下場隻能限時的複刻一下快雪時晴霽姐姐,直接蓋棺論定。


    白榆第一次發現原來時間過的這麽慢。


    難怪有些人隻要進了看守所待個幾天時間就會立刻冷靜下來,開始反思人生,反思過去,反思一切……因為被關小黑屋坐著後悔椅的時候,你除了反思之外,啥事也做不了。


    甚至沒辦法自我獎勵自娛自樂。


    “你媽的,快點結束吧。”白榆托著下巴,盯著倒計時,已經無聊到開始拔腿毛了。


    【噗……】


    “你笑什麽?”


    【我想起高興的事】


    “什麽高興的事?”


    【等倒計時結束給你放出去後,你肯定會哭著喊著求著再延時幾小時的】


    “不可能的,不存在的,簡直是天方夜譚!”


    ……


    蘇若離睜開了眼睛。


    她感覺自己像是從一場噩夢中驚醒過來,又像是墜入了一場新的噩夢中。


    背後已經冷汗浸濕了後背,她發現自己躺在床鋪上,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這天花板上粉紅色的牆紙,是她喜歡的顏色,也是她親手布置上去的,還在上麵貼上了一副喜歡的油畫。


    微涼的風順著衣服的空隙吹進來,她感覺有些發冷。


    自己是什麽時候躺在床上的?


    她有些記不起來了,走下床鋪,卻在雙足剛剛落地的瞬間,立刻反應了過來。


    不對……


    他呢?


    床上本該躺著的白榆已經消失不見。


    是其他人已經把他接走了?


    蘇若離看了眼牆壁上的掛鍾,顯示著時間才剛剛來到九點半,她隻經曆了短短三個小時的睡眠。


    她拿出手機,看到了蘇若即發來的消息,說是要去接父親母親,陶如酥還在購置葬禮所需的物品。


    蘇若離息屏了手機,旋即聽到了房間內的腳步聲,還有碗筷和煤氣灶台工作的聲音。


    誠然是有誰正在房子裏。


    她看了眼床鋪,一個念頭浮現了上來,手指握著門把手,竟有些不敢開門。


    她用力的扯了扯臉頰,腮幫上留下通紅的印記。


    很疼……


    所以這裏不是夢境。


    蘇若離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走入了客廳裏,目光直接看向了廚房。


    在半扇移門的遮掩下,白榆正在煮著麵條,他是有些餓了……家裏隻剩下些麵粉在,他做了一份刀削麵,正在哼著小曲把攪拌好的雞蛋液倒入油鍋裏。


    覺察到不遠處的眼神,白榆放下手裏的物件,關掉煤氣灶,擦了擦手走到蘇若離跟前,微笑著問:“怎麽不多睡一會兒?麵還沒煮好呢。”


    蘇若離目光顫抖著,張了張口。


    她有些不太敢伸出手,生怕隻是自己臆想出的人,輕輕一碰就會化作泡影。


    “是真的,我沒死……假死是為了騙過羅睺,所以冒了些風險。”


    白榆伸出手,擁抱著自己的青梅竹馬。


    “我迴來了。”


    蘇若離抓住白榆的衣襟,腦袋埋在胸前,聽著舒緩而有力的心跳聲,感受到活人的溫度,她第一次深深的感受到原來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她緊緊地抱住了他,把頭埋在白榆的懷裏用力深吸了口氣,確認了這的確是她的男孩……並不是偽裝,也不是虛假,心中悄然升起的某些危險警告悄悄的放下。


    白榆已經做好了用胸懷承接蘇若離全部淚水的心理準備。


    但出乎他的意料,蘇若離並沒有嚎啕大哭一場。


    或許是因為昨天已經流了太多眼淚,淚水已經流光了。


    她隻是抱著他,一言不發的沉默著足足五分鍾。


    白榆很想這時候發揮一下大男子主義,擺出一副‘哥的胸肌讓你靠個夠’的豁達態度,但很快就意識到了青梅竹馬的態度似乎不太對勁……並不是因為見到了死而複生後感動不已抱在一起哭成淚人的劇情展開。


    恰恰相反,她似乎是在確認自己沒死的那瞬間,就徹底冷靜了頭腦。


    “我麵條還在下著呢……”白榆迴過頭想看向廚房。


    然而剛剛迴過頭,就被一雙手強製掰了迴去,對上一雙明亮的漆黑眸子。


    “麵條比擁抱我更重要嗎?你要好好的看著我。”


    “不是這個意思……我有點餓……”白榆的脖子有點發酸,他很確定這個臂力,換成普通人這時候估計已經頸部肌肉拉傷得進醫院了。


    “是嗎?”蘇若離的態度有些強硬:“餓就先忍著,畢竟我也餓著呢。”


    白榆喉嚨滾動了一下,能察覺到青梅竹馬似乎有了某些變化。


    “跟我來,我有話要對你說。”蘇若離鬆開了雙手,抓住白榆的手掌,拉著他走向自己的房間。


    “有什麽事你可以直接問……”白榆被推進了房間裏,雖然他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很久,但蘇若離的房間向來都會上鎖,他進來的次數不算多。


    白榆已經做好了跪鍵盤的準備了,連忙道:“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該提前和你商量一下,但情況緊急,我也沒想到西陵王那個老陰比會真的把羅睺趕鴨子上架,羅睺也是不講道理不講武德,他唰的一下就飛過來了,很快啊,嗖嗖兩箭就給我幹掉了,我真的除了躺下裝死之外沒別的辦法……”


    隻是很多話,壓根沒說完,就被一股力量推向了床鋪方向,白榆剛剛坐下,蘇若離的右腿就已經壓在了他的膝蓋之間,右手拉住衣領,強迫他挺起上半身。


    “你不必要解釋這麽多,因為……”蘇若離眼中散發著明亮的冷光:“我不是很想聽!”


    “若離,你別生氣,這樣不好……”白榆隻能盡量安撫她的情緒。


    蘇若離充耳不聞,她低聲問:“你知道我最後悔的是什麽嗎?”


    “那就是太縱容你了。”


    “你也知道……我其實小時候性格很差的,就是個鬼見愁的小霸王。”


    “隻是因為你,我才會學著和其他女孩一樣乖巧,學著可愛的說話風格,試著讓你慢慢喜歡上全新的我……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


    “但我錯了!”


    “過猶不及這個道理,我早該明白。”


    “我不該這麽做的這麽徹底,也不該這麽縱容你……以至於你都忘記了,你是屬於誰的。”


    “白榆,你給我聽好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她抬起手,從床頭櫃子裏的夾層中飛出來一張很有年份的紙張。


    “早在七歲的時候,你就已經簽下了這張賣身契給我,有畫押有簽字……”


    白榆盯著那幼稚的字體以及足足十條霸王條款,愕然道:“七歲時候簽的也有法律效應嗎?還有你一直不允許我進你房間,就是為了藏著這個賣身契?!”


    話沒能說完,就被蘇若離撲倒在床鋪上,用力的親吻著,足足三分鍾過去。


    蘇若離將賣身契丟到一旁。


    “不過,我也知道,這種小時候的幼稚契約的確沒什麽約束力,之所以留著它是為了避免你將來始亂終棄,又或者將來結婚後,逼著你窩裏鬥失敗後簽投降書當做戰利品……”


    “它僅僅是個紀念品和拋磚引玉用的……”


    ……磚?玉?


    白榆剛剛想開口就被蘇若離壓住。


    “小時候的契約該結束了,而現在……”


    她的食指勾住自己的衣領,解開扣子。


    “是大人的時間了。”


    她的眼睛裏已經沒有了往日那般溫婉,雙眼空曠的幾乎找不到焦距。


    無神的雙眼和淡淡的微笑,表明其內心有某些部分已經在確認白榆的死訊時崩毀,而軟弱的部分被殺死後,更固執和堅強的自我新生,她選擇了更強硬更直白的道路。


    愛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謊言一百次成真,那愛一千次也夠了。


    “還好昨天沒讓陶如酥那荒唐的冥婚得逞……”


    “但也要謝謝她的提醒。”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脫下了上半身的外衣和襯衫,白皙的肌膚在空氣裏暴露,散發著香甜的味道,精致的鎖骨,滑嫩的肩膀,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腹……


    除了內衣的款式比較保守之外,實在沒有半分缺點。


    善解人意、漂亮可人、身材絕頂、還能包養吃一輩子軟飯……


    誠然是人間理想級別的青梅。


    可這樣的好姑娘如今也處於黑化的邊緣了。


    她富有彈性的大腿和臀部,壓在白榆的膝蓋上。


    “怎麽樣,我的身體……喜歡嗎?還是說,更喜歡的是我呢?”


    白榆舌尖都在發麻,他是餓了……但不是這方麵的餓了。


    誰能想到一向態度偏向於防守的蘇若離居然會展現出這般積極的態度。


    而且就在自己剛剛複活過來的時間點。


    “那個……”白榆喉結滾動了一下:“我覺得你現在有些衝動,要不,我們先吃個飯,聊聊天,然後出門走一走散散心,舒緩一下心情,然後……”


    “然後去情侶酒店,從下午五點到第二天早上十點?”


    蘇若離垂下眸子:“何必這麽麻煩?現在也剛剛好合適……”


    “合適嗎?”白榆還想說什麽,卻看到蘇若離越發危險的微笑。


    “你現在還受著傷,還沒能恢複吧。”蘇若離手指點著他的心口:“而且所有人,都認為你已經死了,如果我把你帶走,關起來,你覺得會有人去找你嗎?到時候,你就真的隻屬於我一個人了。”


    “別開這種玩笑。”白榆肝都在顫抖,他覺得蘇姑娘不是說說而已。


    “玩笑?嗬嗬嗬……”蘇若離低頭咬了一下嘴唇:“你該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吧?如果你想要來點浪漫的氣氛,我也可以允許你主動。”


    “但如果你不想,那我就隻好先找個地方把你關起來,然後……”


    “強你了。”


    “……”


    小黑屋救我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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