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的,不要打擾他念書。”


    約等了半個時辰,霍玨終於完成課業,他伸了個懶腰,無意看見窗前占了一人,揉了揉眼,並未眼花,卻遲遲不敢上前。


    他又長一歲,也羞澀了起來。


    卿卿站在燈下,影子隨燈盞的晃蕩而晃蕩,她招了招手,“怎的,見了我還知道羞了?還不快過來讓我瞧瞧!”


    “卿卿?你這次迴來就不走了嗎?”


    卿卿想了想,如今在宮裏是不能如以往隨意了,“我嫁了你舅舅,你可不能再直唿我的名字。”


    “那舅舅就變成姑父了!”


    卿卿愁了,這層關係是捋不順了。


    “我仍是姑姑,他仍是舅舅。藍藍,你要當哥哥了。”


    “我在皇爺爺那裏聽說了!卿卿,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不能要我了?”


    卿卿笑出淚來:“怎能不要你呢…你從繈褓時就陪著我,怎能不要你呢。”


    霍玨這才撲過來將卿卿抱住,“卿卿,你終於迴來了。”


    ☆、帝王之家


    卿卿頭一迴住霍遇在永安府內的晉王府,處處生疏,雖有潘姐和幾位舊識幫著,仍很難接受此處的日子,再有霍遇往日那些小妾在旁嘰嘰喳喳,實在心煩。


    霍遇從前逍遙的日子收了不少美人,這些美人們日日爭著來看卿卿,仿佛要將她摸索個透了。


    潘姐詢問卿卿:“是否要跟她們說,往後別再來了?”


    卿卿搖頭道:“不必了,誰找的麻煩誰自己解決。”


    霍遇迴家,見卿卿抱膝坐在床頭翻書,心底深處一種歸屬感來,上前抱著她親了親,卿卿皺眉:“你又去喝酒了?臭哄哄的。”


    “卿卿真是沒見過市麵,不知酒香。”


    太子落難,他成了朝中紅人,許多政務也隻能交給他來處理。以前那些人譏諷他之人,紛紛獻酒賠罪,不是什麽大的恩怨,他便以酒泯恩仇。


    “王爺忙著應酬,我也得忙著應付你府裏頭這些女人呢。”


    “叫卿卿心煩,真是該死。不過到底是跟過爺的人,也不能像趕流民一樣將他們趕走,總得給她們找個好的出路。”


    “能不能留下趙姬…她做的小點心又好看又好吃的,還有夏姬,她一無所長,離了王府該怎麽辦呢?”


    “隻怕卿卿捨不得夏姬的葉子戲,這樣,留誰不留誰,卿卿寫個花名冊。”


    “我就是見不得王爺的瓊兒,除了她,誰都不礙眼。”


    “好…都聽卿卿的。”


    霍遇聲音漸弱,片刻後換做清晰的唿吸聲,卿卿怕擾了他休息,於是靜靜地任他抱著。


    “卿卿說說話,太清淨了。”


    “說什麽好呢…王爺,我倒是想了個能安頓你這些姬妾的地方,你的姬妾各個飽讀詩書,不如叫她們去女學當女夫子…我娘從前也想讓我當女夫子來著,可我爹說我實在沒念書天賦。”


    他睡意昏沉,仍不忘出言諷刺,“你爹倒是看得清。”


    “王爺聖賢書念得多,不離聖賢還有十萬八千裏遠,有什麽資格譏諷我呢?”


    “卿卿和孟九是一模一樣的,兇悍也像,柔弱也像。”


    卿卿抱著他的腦袋,叫他躺在自己腿上:“我以前常去狗窩裏掏小狗崽子逗藍藍開心,我去偷隻小狗崽子咱們養著吧。”


    霍遇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心裏暖融融,眼眶卻濕了,“卿卿如何待我如此好?”


    “我待你好嗎?不也是帶著目的來的…”


    “若沒有卿卿,我難有半日安睡…爺現在像捨不得斷奶的孩子,想卿卿時時刻刻在身旁。”


    “還是給王爺請個辱母吧…”


    “請什麽辱母吶費銀子…有卿卿就足夠了。”他已順著話咬住卿卿胸前,卿卿吃痛地去揪他耳朵,


    二人撕扯之間,燭火已滅,月亮藏進烏雲裏,也為這一室的春光而羞臊。


    霍遇前些日子去太液宮,皇帝未與他談什麽重要的事,無非一些父子家常,但對別人而言,僅是皇帝召見晉王一事就在大臣之中造成不小轟動,紛紛猜測他們的會話內容。


    五石散誤國是朝廷由來已久的共識,太子長期服食五石散,再無迴朝堂的可能性,朝廷未來的希望便都寄託於晉王身上。


    晉王重罰輕賞,又惹大臣不滿。


    肖仲乂自著手前朝今朝冤假錯案以來,連升三級,一時成朝中新貴。他自知這一切都是晉王所賜,雖晉王所做決定更是擁護。


    既是新貴,免不了應酬,大臣們習慣三兩天三三五五成群小聚,肖仲乂成了他們聚會間的搶手人物,肖仲乂得了廷尉大人的準許才敢參加這些酒席。酒席之上,聽有人抱怨晉王剋扣獎賞,越說越是慷慨激昂,等那大臣說完,肖仲乂借著酒勁驚拍桌案而起:“食君俸祿,為民解憂,乃我職責所在,你我豈是為了區區獎賞而入仕?朝廷體製處處緊密相連,一人玩忽職守,引來無盡後患,何不足重罰!”


    諸大臣麵麵相覷,此後,肖仲乂再也沒收到過一次酒席邀約。


    太子染上五石散惡癖,於昔日同僚而言都是難以置信的事。太子德行備至,若說是那晉王吸食了五石散,倒還有幾分可信度。


    太子被囚禁東宮,所有人不得入宮相見,隻有太子妃每日入宮為太子送上三餐,除了三餐時刻,也不得多留。


    太子妃午後來送餐,發現昨夜的米粥仍在原地放著,筷子都不曾移動,太子散發倒坐蒲團之上,菩薩目光慈善,卻無焦點。


    太子妃的父親不過是個地方上的官員,出嫁前父親就告訴她人言可畏,在太子身邊更要一步都出不得差錯。七來每時每刻都如履薄冰,她活得像一根緊繃的弦,終究還是被她的夫君親手割斷了。


    她原以為自己迴崩潰,可到頭來,哭過一場,一切如常,太子府一切還需她打理,還有膝下小兒要她照顧,沒有時間留給她痛苦。


    “夫君為了承彰也得吃喝啊…承彰日日念著父親呢。”


    太子如若未聞,他雙眼微閉,耳邊是詩酒肆意時的靡靡之音。


    那時他還不是一朝太子,不過是個普通世子罷了,他在詩中覓知音,酒中尋故交,那才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時刻。


    太子妃見他這模樣,啜泣出聲,偏偏還要忍著,她跪在太子身旁磕頭,壓抑著喉間的難受,用出嫁前嬤嬤叫她的沉穩語調道:“請夫君為承彰著想!承彰等著您呢!”


    太子突然嗤笑一聲,他微微側過頭來,蒼白的麵皮若佛下無畏的野魂。


    “承彰等我呢,你呢?我的太子妃?為承彰著想…誰曾為我著想?”


    “不…”太子妃被他的模樣嚇到,一時忘了持重,低聲喃喃,“不…你不是太子…”


    “是,我不是太子,我是霍胥!你嫁的是太子,我是霍胥啊!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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