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它地動山搖,霍遇如雲端觀賞之人,神態怡然,紈絝如常,“這裏每間石室都由巴蜀王石棺上的機關控製,隻要找到石室對應的機關,即便不動石室內部的結構石室也會坍塌。”


    千鈞一髮之際,石室之門打開一道fèng隙,薛時安和卿卿一雙身影閃現,隨即又被孟華仲的侍衛用人盾擋住去路。


    薛時安旋身擋住那些攔路者,將卿卿推了出去。


    石室內的地動山搖和石室外的平靜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石室地麵裂開巨fèng,地麵不斷沉陷,岩石不斷滾落,片刻間,已成廢墟。


    卿卿雙眼絕望地盯著那片廢墟,她不願信眼前所見,問左右之人:“時安呢?”


    沒人能給她答覆,她發瘋似的跑到那片廢墟旁,柔弱十指穿進石fèng中將表麵覆蓋的石塊一塊塊刨開。


    石頭尖刃割破她手心的舊疤,流入密不透風的石頭間隙之內。


    她悲悸吶喊一聲,漠然迴首過來,霍遇看到一雙血紅的眼睛。


    她踉蹌地站起來,又踉蹌地跑過來,跪在霍遇腳下:“還能挖,底下有動靜,王爺,您救救時安,救救時安。”


    霍遇俯首,麻木地看著她。


    她見霍遇不為所動,什麽尊嚴,什麽骨氣都顧不得。


    她就該死在北邙山下,孟華仲說得對,她不過是被霍遇穿過的破鞋,憑什麽值得薛時安四次三番來救?


    她的頭重重扣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王爺,您救救他!我求您了!”


    她抓著霍遇的衣角,努力把眼淚收迴去,“晉王殿下…是我不對,是我害您來這裏的,是我害死哈爾日郝軍醫他們!全是我的錯,您救救時安…我救不了他的…我…以後卿卿為你做牛做馬,我會讓我二哥也會停手的,你要什麽我都答應,我都給!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時安吧…”


    霍遇也心冷了。


    他在她心裏,原本就是個沒有心肝的小人、壞人,又何必期盼她能對自己有所改觀、有所高看?


    “本王救出薛時安,若是一具屍體,從此以後卿卿與我之間再無恩怨。若是個活人,你便冠上本王之姓,為本王之婦。你可願意?”


    “你救救時安…我什麽都答應你。”


    他知道她弱小的身體裏藏了多少眼淚,怕她哭到山河易位,怕她哭到人間絕跡。


    他怕她為別人傷心,卻更怕她傷心。


    他臉上寫滿玩世不恭,依舊是放浪的笑容:“就算薛時安被壓得骨肉分離,為了卿卿爺也要給他重塑肉身。”


    他朗聲下令:“叫上陵墓外麵的人手,一齊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卿卿癱軟在他腳下,扶著他的小腿,止不住抽噎。霍遇看了心煩,蹲下來抬起她的下巴,迫她一雙淚目看著與自己對視:“你再哭爺就挖了你的眼睛。”


    眼淚哪是說忍就忍的?兩行清淚沿雙頰滾落,說不可憐,也是假的。


    挖掘途中,廢墟下傳來玉石撞擊聲,一個士兵匆匆上報:“王爺!底下有動靜!”


    倏爾片刻,底下傳來一聲微弱的:“小九兒。”


    卿卿跑過去,趴在廢墟之上不斷迴應:“我在的,我沒事的!”


    “我也沒事的。你先上去,不要妨礙王爺他們。若我一有事,王爺私吞大垣口馬場,壟斷軍馬、牟利貪汙一事都會有人上報給朝廷,王爺貪圖權勢,不會不救我的。”


    霍遇怒罵一聲,瞪著廢墟的方向。


    卿卿破涕為笑,“是,他貪圖權勢,貪生怕死,你不會有事的。”


    霍遇闊步上前,將卿卿粗魯地拽開,甩到一旁,“你老老實實上去等爺,爺要親手救出薛時安,然後要他親手送卿卿出嫁。”


    卿卿一雙眼對他又厭煩又畏懼,真是可恨極了,也可憐極了。


    “來人,送孟姑娘上去。”霍遇頓了頓,看向孟華沅,“你也隨她一起上去,至於你哥哥,本王至少給他留個全屍。”


    孟華沅朝霍遇福身行妾禮,“四五載共枕,華伶謝過王爺照拂。”


    她的情終究斷在了霍遇手上,她跟他這麽久,從未見他嗬護過誰。而他嗬護那人,卻什麽都不知。


    卿卿上路後才忍住眼淚,行了半天走出迷宮,他們在原地休息,孟華沅遞上水袋給她:“真怕你哭死過去。”


    “時安次次為我捨命,我卻隻能為他流無用眼淚。”


    這齣郎情妾意的戲碼看得孟華沅想笑,說她太過單純也不是,卻也算不得精明,霍遇對她的那點心思,隻怕已經無人不知,就她還跟個傻子似得想要和薛時安廝守終身。


    “罷了,若非你我也不會想要下定決心徹底和孟家脫離關係,從今往後,我和你們這些姓孟的也是天涯不相見了。”孟華沅將水袋遞給卿卿,“往後我會去塞外呆著,和我青梅竹馬的那位將軍就死在那裏,這世上有太多我沒見過的好景色,往後我會一一去見過的。”


    卿卿哭得太久,喉嚨幹裂,用水潤過嗓子,見孟華沅莞爾一笑,那笑容聖潔溫柔,如她在北邙山第一次見到霍遇身邊那位聰慧卻善良的華伶夫人。


    孟華沅的笑容愈發柔和,漸漸和火光融為一體。


    那幾個護送他們的侍衛同時倒下,七竅流血,卿卿怒道:“你給他們下了藥!”


    “是啊,我給他們下了藥。”


    “你究竟要什麽?”


    “你說過這裏有其他出路,孟華仲那傻子自斷生路,我卻還想活。你帶我出去,我自會放你。”


    卿卿若在這時還會相信孟華沅能放了她,就是真的傻子。她無法理解孟華沅的行為,自己從未做過害她的事,何以她不給自己生路,“你有仇報仇,可我從未害過你,你為何這樣對我?”


    “你還記得霍遇曾經是怎麽對你的嗎?他不會讓你痛快的死,他會將你的求生意誌折磨盡了,卻又讓你求死不能,他會榨幹你身上最後一點利用價值的。我不想像曾經的你。”


    “是他負你,你去找他報仇,與我何幹!”


    “他奪走我的心頭肉,我便也奪走他的心頭肉,你要恨就恨他好了,誰叫他曾經那麽對你,卻偏偏又愛你。”


    “你胡說什麽!”


    “你跟我走,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說了。”


    孟華沅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把短刀,她削下卿卿一縷發,放在原地,用短刀脅迫卿卿帶她另覓出路。


    卿卿被她封了嘴,難以出聲求救,隻能用一雙幽光森森的眼睛融入前路的無邊黑暗。


    ☆、南柯一夢


    季家村。


    今年秋季收成並不好,氣候異常,山裏的野獸都跑光了,牛羊凍死,沒肉吃,年輕人隻能去邊關搶漢家人的糧食。


    老嫗去外麵和別人家的小娘子用繡活換羊奶,她的繡活雖不精,卻比這些關外年輕婦人的要好很多,小娘子們一人給她添一碗羊奶,很快集滿木桶。她力氣大,不用人幫手也提得動這一大桶羊奶,但人老了,筋骨都懶散了,她看見一個小青年正在樹下做木活,閉眼一叫:“哎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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