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侍女結果玉墜,匆匆前往竹林中。


    日已西沉,消香坊的宴客之樂絲竹之聲令卿卿緊張加劇,她不由自主地踱步——這是她頭一次自己做一件大事,不依附於任何人,她自己就做得到。


    另外一個守在原地的侍女冷眼觀望卿卿的焦急,她們消香坊的女子各個火眼金睛,早看出這是女扮男裝來的。每日妄想見恆山公子的女子有許多,還從未有一人真正闖進來,還拿著所謂的信物呢。


    她願意等便等著,這會兒謝雲棠也在,一時半會她是見不到自家公子的。


    卿卿在樹下等了快一個時辰,夏天蚊蟲多,她露在外麵的腕子上,手背上被蚊子蟄了十幾個包,四處是紅紅的小點,她忍了許久還是沒能忍住,正要去撓,竹林匆匆跑出一個人影,他步伐太快,卿卿都看不準他的樣子。


    算算時間,也有八年之久,自己就算站在二哥麵前他也未必認得。


    侍女見主子步履匆匆,忙跪下問安,卿卿在借著燈籠的光看清來人是誰時,腳下卻像是被石頭纏住,動也不能動,身上的蚊子包也突然就不癢了。


    她的喜悅變成欣慰,又變成傷心,眼淚說流就流。


    那眉目比畫中神仙還要好看的男子,不就是她那往日名噪瑞安的小哥哥麽?


    這麽多年過去,他成熟了,也更好看了!可就算他變成了其它模樣,她也認得出來。


    “你叫我一個人過得好苦吶!”她掙脫腳下無形的禁錮,幾乎是飛撲上去。


    八年生死茫茫,終於,她又有家了。


    “是我的卿卿吶…很好…很好…沒長壞…”


    孟巒也高興地語無倫次了,他想過很多遍這刻情形——隻有做夢,做夢才敢想,無一不是從淚中醒來。


    這些年,或許從別人那裏聽到她的消息。孟三姑娘這幾個字於他來說,實則很遠,實則並無情感。


    時間能讓親情疏離,可這是他的卿卿,他離家那年,隻有七歲的卿卿。


    八年時光,說長不長,說短實在不短,尤其這些年,是度日如年的。


    至親的血緣,原來是時間偷不走的。


    “卿卿,你是如何找來的?”


    “不是你叫我來的?”


    卿卿從布袋裏拿出竹片遞給孟巒。


    孟巒眉頭微蹙,是他字跡無妨,但非他親手所寫。字跡真正的主人他已經瞭然於心了,其用意他也明白了。


    他囑咐兩個守園的侍女道:“不準任何人進來。”


    隨後,領著卿卿穿進竹園,邊走邊說,“這幾日有人用“沉毅”的名字求見,我便疑心是不是你,後來找了人去查,探子說,是個頸後有蝴蝶印的小公子,我就知道是你了。樣貌可以變,可以模仿,但那蝴蝶印隻有我家卿卿才有的。礙於永安府眼線紛雜,我終究不敢主動去找你,但願事事能在暗中護你安危,時機成熟時再見。沒想到今日你卻自己找上了門。”


    卿卿聽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說,不是你要見我的,那是誰?他為何要這麽做?”


    “放心,無事的。”


    穿過竹林,又穿過迷宮似得長廊,短短一段路,繞了將近十八彎,處處是機構,可見這消香坊深處有多隱秘。


    卿卿跟在孟巒後麵,踩著他在月下的影子,無比心安。


    像一艘漂泊了八年的船,終於迴到了岸上。


    園林最深處,淒清月光透過蔭翳樹枝照相一間質樸竹屋,簷下是一道娉婷身姿,卿卿定住一看,才發現是謝雲棠。


    謝雲棠見孟巒親自把人領了進來,麵上浮起寒霜,月光之下,尤其冷漠。


    謝雲棠腹誹,終究是忍不住了,終究是親自去接卿卿過來。


    這時,耳邊卻傳來卿卿那清潤的聲音:“二哥,郡主怎會在此?”


    孟巒撫撫她的頭頂,“郡主前來與我商量一些事而已。”


    這一次,換謝雲棠質疑、確認、再到不可置信,“孟姑娘,你叫他,什麽?”


    卿卿啞言,孟巒已開口道:“孟沉毅承蒙郡主恩德,得以苟活至今日,吾妹年幼,亦蒙郡主救命之恩。郡主對我孟家有再生之恩,孟沉毅此生願為郡主鞍前馬後。”


    謝雲棠苦笑,她輸了,輸的徹徹底底。


    她再是要強,心也是肉做的,哪能經得起一個人三番四次地折磨。


    這是她的命啊,她註定,要一生都守護著一個男人,卻又得嫁給另外一個男人。


    “原來…你叫沉毅,我竟然今日才知道。”


    恆山二字,源於能恆如山巒,堅韌、深沉。


    謝雲棠不允許自己的驕傲低頭,她抬手,巴掌想要落在他的臉上,但終究下不了手。


    她記得剛從亂葬崗救他出來時的模樣,那時的他比死人還可怖,修羅場裏爬出來的人,她捨不得他再疼了。


    “好,好你個孟沉毅,孟將軍!原來我謝雲棠救了個佛爺迴家,嗬…”


    她甩袖離去,再心有不甘,都是她作繭自縛。


    孟巒將這些年的事,報喜不報憂地講給卿卿聽。其實認真一迴味,喜比憂多。


    其實卿卿並不在意孟巒這些年的活法,也不想知道他在做什麽事,他還活著,已經是上天給她饋贈。


    消香坊的消息比其他各處都來得更快。那些前來作樂的朝中官員,酒過三巡,什麽都吐露出來了。因此孟巒手上握有不少朝中官員的秘聞與見不得光的勾當,朝中那些要員都對他忌憚三分。


    卿卿試圖問:“哥哥是要報仇嗎?”


    孟巒冷笑,“向誰報仇?是今朝的皇帝還是前朝的皇帝?我孟家為國為民,問心無愧,遭狗皇帝陷害,斷我軍後路,那樣的朝廷盡早滅了的好…我們孟家人立足天地之間,為的是蒼生世道,而非為一姓家奴。”


    “是我想得狹隘了…那從今以後,我們要怎麽辦?還能…還能迴瑞安城麽?”


    烏雲浮過月色,永安府熱鬧時有多熱鬧,淒涼時就有多淒涼。


    孟巒的話像一顆巨石入水,在卿卿的心裏麵激起不能平復的波瀾。


    他說,霍遇一死,便帶她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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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遇履受言官彈劾,不但不改作風,還變本加厲。永安府三天兩頭有他的荒唐事傳出,愁煞了皇帝。


    趙珺在洛川時自斷了官路,迴朝之後便被霍遇送去了廷尉府中,百子縣舊案終於有了結局,雖然這公正晚到了些時候,卻給當下的百姓一劑強心劑,紛紛感念大鄴乃人心所向。


    趙珺原本是太子所聘請的人才,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太子被疑用人不淑,皇帝當著滿朝文武之麵斥責太子,私下又召了他去禦書房中,語重心長一番。


    仁德的另一麵是耳根子軟,皇帝清楚,論用人,太子遠沒有晉王的手段。


    這與他們的母妃是有極大關係的。霍遇的母妃是他第一個妻子,是當時部族中最有名望的赫連一氏的長女赫連玖,她熱情奔放,又有些潑辣,時常會為他出謀劃策,她不是個溫柔的妻子,但皇帝敬佩她,愛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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