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立政殿。

    一陣匆匆忙忙地腳步聲闖入了滿室彌漫濃重草藥氣味的立政殿中。

    風塵仆仆而來的程處弼,都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見榻上招起一隻無力的手虛弱卻激動的喚道。

    “是賢婿來了嗎?快到朕身邊來。”

    “嶽父,是小婿來了!”

    坐在榻上,抓著李二陛下的手,看著容顏不再年輕,氣力也若遊絲的李二陛下,程處弼當下就心頭發酸,苦語難言,“小婿來遲了......”

    “賢婿,你哭什麽呀?”

    看著兩眼通紅、眼淚直轉的程處弼,李二陛下緩緩抬起手,強顏露出微笑。

    “你是醫者,你知道的,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雖說帝王萬壽無疆,可這世上哪有什麽萬壽無疆之人壽。”

    “可,可正因為小婿知道,正因為小婿是醫者,小婿這心裏才更難受......”

    聽得李二陛下這寬慰自己的話,程處弼的心頭更是苦悶,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作為醫者,眼睜睜地看著一條生命在自己眼前熄滅,而自己卻無能無力,什麽也做不到,這如何不是一種悲哀。

    尤其是這人,還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這樣的悲哀,又如何不痛徹心扉。

    “有什麽可是的呢!”

    李二陛下輕聲地歎了一息,豁達地言笑道。

    “這世上沒有萬壽無疆之人壽,卻有澤披萬民之功業不是,有了這一生的功績,朕就是去了,朕這心裏也滿足。”

    作為帝王,他這一生的功績比秦皇漢武還要來的豐功偉業,做出這樣的功業而離開人世,他沒有什麽遺憾的了。

    “朕其實早該去了,在觀音婢走後,朕就該跟著觀音婢一起走了的。”

    正說起,李二陛下的臉上又掛著一色唏噓,嗬嗬言笑。

    “可是,朕不能呀,朕是皇帝呀,朕還要安排好大唐的江山呢,朕要是就那麽去了,可就是個昏君了。”

    “現在好了,稚奴也能承擔大任了,有了你們這些能臣的輔佐,朕放心,朕可以走得安心。”

    “嗯嗯......”

    程處弼止不住地連連點頭,兩眼通紅,淚如泉湧。

    “賢婿,你知道嗎?”

    李二陛下握著程處弼的手,慈目善眉地笑道,“能得遇你,朕這一生何其幸哉!”

    “自古帝王都是孤家寡人,靠著玄武門之變,坐在這帝位的朕更是高處不勝寒,無人相知......”

    “可是你程處弼,卻與朕相知二十餘年,赤誠相待,朕不是孤家寡人,朕也不是鐵血無情,多好啊......”

    迴首與李二陛下相知相交的三十餘年歲月,名為君臣、卻亦師亦友的歲月,那嬉笑自若、毫無顧忌的點點滴滴......

    “嶽父......”

    程處弼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隻是眼裏的淚水如雨下般淙淙而落。

    “隻可惜,朕時日無多了,不能再與你品茶座談,縱享天下了。”

    “若是再年輕個幾十歲,朕也想去看看這天下是否真如同你所說的是圓的,有著無窮無盡的廣袤領土。”

    李二陛下略帶遺憾的清笑,“隻是現在,這些都交給你和稚奴了,讓稚奴代著朕去看看吧。”

    “稚奴。”

    “兒臣在。”

    淚雨嘩嘩,守在榻側,蟒袍之上盡是淚水濕痕的李治,連忙擦住眼邊的淚水,躬身到榻前。

    “長兄如父,對於你姐夫,你當以父相待,內外大事,但有不決,都要虛心向你姐夫請教,明白嗎?”

    李二陛下拉過程處弼的手,按在李治的手心,和言朗潤,鼻翼的氣息越發的微弱。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師尊所學,向來便是兒臣所向!”

    李治抽泣著把頭猛點。

    “謹記就好。”

    李二陛下滿足的笑著,緩緩頷首,看著程處弼,“賢婿啊。”

    “小婿在呢。”程處弼哽咽地吱聲。

    “朕可就把稚奴和大唐交給你了。”

    “嶽父大人放心,小婿一定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

    程處弼和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滾燙的淚水,盡滴在榻上的錦被上。

    “還有長樂,也要你多擔待,多費心了。”

    “嗯嗯......”

    “那就好,那就好。”

    李二陛下敞著心滿意足的笑容,緩緩地闔上了雙眸,“朕好像看到觀音婢了,觀音婢來接朕了......”

    ......

    貞觀三十三年,千古一帝李二陛下駕崩於太極宮兩儀殿,享年六十二歲。

    太子李治親扶靈柩率文武百官送行數百裏前往九嵕山,尚書左仆射程處弼血文為祭,為李二陛下刻碑墓誌,葬於昭陵。

    廟號太宗,諡號‘文’,史稱唐太宗、唐文帝。

    同年,太子李治於太極宮承天門舉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繼位為帝,改元‘永徽’,立王氏為後,李忠為太子。

    同年,加尚書左仆射程處弼為司空,拜太子太師,為太子李忠之師。

    永徽三年,程處弼請致仕,李治不許,加為太尉。

    永徽五年,程處弼再請致仕,李治不許,晉位太保,領尚書左仆射如故,總領政事堂。

    永徽六年,程處弼三請致仕,李治不許,晉位太傅。

    永徽九年,尚書左仆射程處弼請率軍征伐倭國。李治許之,以為台海道行軍大總管。

    程處弼登倭國後,令:僅留母女,父子盡除,無須俘虜,一律坑殺,千裏山紅,萬裏水赤。

    朝野上下,萬人震駭,不寒而栗!

    程處弼還朝後,有司彈劾者,上下不計其數。

    李治遂罷程處弼尚書左仆射之職,以太師之位,致仕還家,其餘官爵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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