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撫使之才名,武照已仰慕已久,隻是今日不知安撫使又有何妙曲新歌,可需武照為安撫使伴奏?”

    見程處弼起身,武照顧盼神飛,轉眄流精,悅動的美眸柔情似水,顰顰笑兮地凝視著程處弼。

    她此次特意過來作曲,就是為了給程處弼餞別。

    一曲《高山流水》,既有伯牙子期煙渺相逢,知音得覓、心有靈犀的歡愉,也有子期仙逝,伯牙絕弦,知音難再、心生淒涼的悲愴。

    人似曲、情如歌,一曲九段的《高山流水》,就如她與程處弼一般,跌宕起伏地奏出她與程處弼的相識、相知、相厭、相喜以及相離。

    相識時的平淡,相知時的矛盾,相厭時的衝突,相喜時的歡悅,還有現在即將相離時的清婉。

    她不知道程處弼能不能夠理會自己的心聲,但她這幾個月的所有情感全部都通過這首《高山流水》表達出來了。

    都說程處弼是大唐第一才子,如果他真這般驚塵絕世,就一定會知曉自己的心聲,並能夠對自己的情感予以迴應。

    “武小姐之琴技行雲流水,嫋嫋乎似天籟之音,隻是可惜,在下此奏乃是新歌,煩請武小姐待席上稍坐,在下微略獻醜,以達小姐餞別之情。”

    程處弼輕飛長袖,雙手一揖,風雅若文儒,向武照一傾。

    “奴家自當洗耳,以侯恭聽!”

    武照螓首微蹙,似有歎惋,又似有驚喜,秋泓般的眸子流光鬥轉,側盼著程處弼,一步一飄搖地落座在新添的席位上。

    “入夜漸微涼,繁花落地成霜。你在遠方眺望,耗盡所有暮光,不思量自難相忘......”

    “夭夭桃花涼,前世你怎舍下。這一海心茫茫,還故作不痛不癢不牽強,都是假象......”

    富有磁性的沙啞歌喉,在點點懷傷的弦音的環繞下,若夭夭桃花在夜間狂作的疾風下淩天飛散撒下一地的迷醉,散亂一地的淒涼。

    不.....這......

    一聽這清涼的聲音,武照瞋目啞然地凝視著程處弼,素白的嫩手,化成了繞指柔,緊捏著手帕於心口,粉麵煞白。

    “涼涼夜色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嗬護著我。淺淺歲月拂滿愛人袖,片片芳菲入水流......”

    “涼涼天意瀲灩一身花色,落入凡塵傷情著我。生劫易渡情劫難了。折舊的心還有幾分前生的恨......”

    芳菲落地,化為春泥;芳菲落水,順水而流......

    武照蒼白的玉顏上又多出了幾分迷茫,晶瑩的眸子透出了晶亮的水影,她不知道程處弼對她到底是芳菲落地還是芳菲落水......

    “灼灼桃花涼,今生愈漸滾燙。一朵已放心上,足夠三生三世背影成雙......”

    一朵已放心上,足夠三生三世背影成雙......

    武照淒美一笑,春水的眸子好似真是一汪春水一般,嘩嘩啦啦,流水潺潺。

    是啊,一朵已放心上,他心已有所屬,我又算得了什麽,無論是零落成泥還是流水而逝,又與他何幹,他又何嚐能夠記住自己......

    一朵已放心上,果真還是晚了,程處弼的心果真是係在了長樂公主的身上......

    聆聽程處弼吟唱出來的歌詞,注目著自己那哭成淚人的女兒,武士彠也隻能暗暗歎息,唏噓不已。

    好啊,皇兄果真是沒看錯人,程處弼對長樂果真是一片真心,孤那大侄女,可真是好福氣呀......

    李道宗捋著長須望著程處弼,從容有致地頻頻點頭。

    從這武家小姐一進門,他就見著這小姐的一顆心思都放在了他這侄女婿的身上,寸目都不曾離開。

    可是呢,也苦了這武家小姐,用情至深,整個落水芙蓉......

    難道武照真對自己用情至深?

    看著梨花帶雨的武照,程處弼自己也發懵了,但歌曲已然唱至此處,不可絕斷,隻得繼續以陽剛細膩的嗓音吟唱那深情滄桑的歌曲。

    “涼涼三生三世恍然如夢,須臾的年風幹淚痕。若是迴憶不能再相認,就讓情分落九塵......”

    事已至此,離別在即,就算有情也隻能暫擱於此。

    三生三世,亦不過恍然如夢,須臾經年亦能夠風幹淚痕。

    時間是最好的見證者,也是最好的治愈良藥,無論如何,一切就讓時間來做決斷!

    “涼涼十裏何時還會春盛,又見樹下一盞風存......”

    又見樹下一盞風存!

    他唱的是自己嗎?

    猛然抬頭,對望著正注視著自己的程處弼,武照停止了抽泣,杏眸中驚起一色斑斕,但又立馬黯淡下來。

    就是一盞風存又如何,他還不是一朵已放心上......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別讓恩怨愛恨涼透那花的純......”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別讓恩怨愛恨涼透那花的純......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說什麽別讓恩怨愛恨涼透那花的純,就算在自己與長樂公主之間無法做出選擇,但既然已經賜婚又何來做出選擇......

    “吾生願牽塵......”

    終於,那醇淨細膩的聲音,柔長地給這首歌曲劃上了句號......

    “一曲《涼涼》敬上,讓諸位見笑了!”

    程處弼悠悠起身,眉宇間凝著望不穿、道不明的情愫,捋直雙袖,長長伸與肩齊,雙手報拱,環廳施了一禮。

    “涼涼桃花,落地霜寒,武照受教了!”

    武照拭幹眼淚,強而為笑,向著程處弼迴了一禮,繼而對著廳內正坐的房玄齡等再一禮。

    “武照一介女流,不宜過多拋頭露麵,餞別曲成,小女子這便告辭!”

    “武照小姐,稍候片刻也是不遲!在下還有一首詞要送給武照小姐!”

    見武照要走,程處弼攔道,眉目中既有悵然,又存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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