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次賑災,也確實是朕在考驗程處弼為政的能力!”

    對視著房玄齡,負手而立的李二陛下熠熠出神,挺拔的身姿偉岸若垂天之巔,沉氣壓聲,帶著山河在手、乾坤在握的姿態,斬釘截鐵的說道。

    李二陛下承認了,承認得很坦蕩、很灑脫,大大方方的。

    “漢文帝一代明君,卻與賈誼縱論鬼神之術;曹子建七步成詩、才高八鬥,也與魏王之位失之交臂;竹林七賢,賢在何處?不過,飲酒作賦,風花雪月罷了!”

    恍惚之間,李二陛下又垂下了高昂的頭顱,目光裏若有幽泉飛澗,倒映出浩浩湯湯的時間長河,縱聲論道。

    “讀得一卷好書、寫得一篇好詞,學識淵博、文采出眾的博士朕不需要,朕需要的是像房卿一樣,有真正經天緯地、治國理政的王佐之才!”

    “程處弼的辭賦音律,確實精妙絕倫、高雅不凡,但這並不代表他在做官為政之時,也同樣的天資過人、精彩紛呈!”

    “所以,朕勢必對程處弼的政才,進行考究!”

    “結果雖然出乎朕的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程處弼當真是文武全才,可以加之以輔命,作為下一朝的中流砥柱!”

    就像智力不是政治,後世的許多三國遊戲將人物的智力與政治分成兩個板塊排列一樣,文才也不是政才,文采好一樣不等於政治水平高。

    不然,大唐成為宰相的詩人,不會隻有三個:張九齡、武元衡、李紳,而房玄齡、杜如晦、魏征這樣傑出的賢相也應該是出彩的詩人......

    能力越高,期待越強;期待越強,希望越大。

    因為程處弼的牙尖嘴利、文采出眾,因為程處弼的膂力超人、勇武絕倫,李二陛下對程處弼的能力是十分肯定的,所以會有期待,期待程處弼更為強大、更為全麵,對程處弼也就存在了政治上的希望。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英雄需要用武之地,授衣假之後,這獨獨意外空缺出來的荊州就是程處弼最好的試煉場。

    不需要程處弼完全能夠將一州政務處理得麵麵俱到、得心應手,但也是需要程處弼能夠周全部署,穩妥賑災,井然有序地完成賑災工作,讓他看看程處弼同樣具備政治才能。

    但是呢,程處弼表現超出了他的預想,他不僅能處理得好災情,還能閑有餘力地整頓起荊州的官場秩序......

    “隻是這小子一時下手,不知輕重,到是讓朕煩惱不已,這壓也不是,不壓也不是,卻是實在讓朕無知如何決斷!”

    李二陛下不知是悲還是喜,又哭笑不得地搖頭晃腦。

    誠如房玄齡所言,這次賑災便是他對程處弼的考驗,但是因為程處弼的璀璨奪目、過絕於人,這件事情的結果盡管在他的希望之內,同時又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整件事情的形勢已經逆轉了,已經從他對程處弼的考驗,變成程處弼對他的考驗了!

    “朝堂之爭,姑且不論,同樣就程處弼個人而言,陛下又如何以為他程處弼會束手罷休!若是依那小子的秉性,說不得便會來個解甲歸田......”

    房玄齡也是一頭的苦水,同樣擺著苦臉,迴望著李二陛下。

    是他將程處弼引導入官場仕途的,他比任何都清楚程處弼對權力的零欲望,程處弼有經國之才,但卻更熱衷於逍遙市井、怡然自在的紈絝生活。

    “唉......”

    聽得房玄齡的話,李二陛下的腦袋都快要垂到心口上了,一個勁的點頭歎氣。

    是啊,自己請程處弼這小子本來就是強扭的瓜,三拒聖恩,直到第四次這小子才答應。

    要是自己在這件事情的決斷上,讓這小子失望了,說不得這極有個性的小子便給自己遞上一份請辭表。

    君臣兩相對望,又各自垂首歎息,還是房玄齡率先調整好心態,勸慰李二陛下道:

    “既來之,則安之,陛下何苦自尋煩惱,既然躲不過,陛下何不等程處弼正式奏疏上奏時,再做決斷?”

    “在此之前,陛下可以密旨傳閱給各位朝中重臣,或是以流言方式將消息傳揚出去,看看群臣以及京師百姓的反應,到那時再做斷決,也是不遲。”

    “是啊,如卿所言,朕也隻能如此安排了!”

    李二陛下左右搖晃眉宇、左右擺動眼珠,再怎般冥思苦想,再怎般胡思亂想,都思考不出一個萬全之策來,隻得捋著下顎,輕輕頷首。

    做皇帝太難了,做一個好皇帝更難,天家無小事,作為皇帝隻有國事輕重,哪來的公私之分......

    “不過,就是此刻,最為煩惱的,也應該不是陛下,而應該是觸犯國法、違法亂紀的荊州官員們吧,他們應該在為自己此刻的生死存亡而憂心......”

    看著憂思難消的李二陛下,房玄齡嘴角一滑,清幽幽地丟了一句。

    “哼,這些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朕恨不得親手宰了他們,以消朕心頭之恨!”

    聽得荊州官員的字眼,李二陛下當下便是怒火中燒、氣衝天靈,一拳叩擊在幾案上,破口齧齒。

    “陛下英明!”

    李二陛下話音未落,房玄齡便雙手作揖,躬身一禮。

    “......英明個屁......玄齡你現在也跟那小子一般,狡黠如狐了!”

    李二陛下沉默了少許,頃刻之後自嘲地唾罵了一聲,揚起鬆散的手指,指著房玄齡抬空輕點,笑罵過去,隨即又失神地連聲歎氣。

    “唉......朕明白你的意思,朕也清楚自己應該怎麽做,隻是朕心中始終......”

    “咚咚咚......”

    幾聲清脆的敲門聲,恰到好處地打斷了的李二陛下的迴答。

    “進來!”

    李二陛下的眉角抹過一色不悅,厲聲喝道。

    “陛下!”

    一個頭戴襆頭,身著緋色圓領窄袖袍衫的中年太監慌張地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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