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黑雲罩地,西風依舊尚不息。

    強襲行軍趕路的諸軍士,拖著饑腸轆轆的身子,在樹林之中穿梭尋覓幹木、野草,架設大鍋,方欲造食。

    薛延陀人,乃至整個北方少數民族,打戰的時候,都是不需要後勤的。因為他們不會種米做飯,所以不需要進行軍糧的運輸。

    他們需要的是將部落的牛羊牲口,隨軍趕養便可,就地取食。

    但是,陰山南麓一戰,連自己能不能保全性命都是一個問題,誰還能顧得上牛羊輜重。

    此時此刻,隻得殺馬割肉,以充饑食。

    俟斤夷男頹然地靠坐在山澗的磷石上,看了看被一些戰士染著野獸一般垂涎欲滴的欲望奮力砍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在戰馬絕望的嘶鳴聲中,抽出一段血淋淋的腸子......

    看看因為竭力虛脫,橫七豎八,稀稀落落癱倒在路旁大口踹氣,迷迷糊糊的戰士......

    再看看灰蒙蒙的天色,陰沉沉的山石,俟斤夷男唏噓不已,對自己加以可憐的冷笑。

    想當初,他俟斤夷男首倡自由,帶著族人從東突厥的統治中獨立出來是如此的意氣風發,年少輕狂!

    想當年,他俟斤夷男擊敗阿史那欲穀設與阿史那社爾,而後又擊敗阿史那咥力,力壓東西兩突厥,後來居上,稱霸草原,是何等的英雄蓋世,威風凜凜!

    再想此前,他俟斤夷男親率近二十萬大軍,揮軍南下,是如何的盛氣昂然,渝行萬裏!

    但是現在,損兵折將無數,隻能領著數千名人馬,狼狽不堪,灰心喪膽地逃迴北疆,這是怎能言語而盡,一語道明德奇恥大辱!

    “父汗,您也累了一天了,喝口湯,吃點肉,填一下肚子,補充一下力氣吧!”

    馬來隔壁用頭盔當碗,盛了一碗馬肉湯,端到了俟斤夷男的麵前,關心地好言說道。

    “馬肉啊,馬肉啊......”

    俟斤夷男緩緩從馬來隔壁的手中接過肉湯,但他沒有第一時間去喝湯,凝視著頭盔中起起伏伏的馬肉,失神地發出苦澀的哀歎。

    作為一名武將,不到萬不得已、身陷絕境的時候,誰又願意屠殺戰馬,以充軍食......

    “父汗,身體為重,您還是快些進食吧!”

    看到俟斤夷男怔怔出神,馬來隔壁又出言關切地提醒了一句。

    “好,好......”

    俟斤夷男的麵龐上露出失落而迷離的神色,就著現實,認命般的連聲叫好,徐徐捧起頭盔往嘴上去,但到半空之中,動作便停了下來,又向著馬來隔壁問道。

    “將士們,都喝上肉湯了嗎!”

    “有些將士還沒有,我們的盤碟碗因為脫身得匆忙,沒有準備得那麽即使,現在隻能用頭盔做碗,頭盔也不夠,所以將士們隻能按批次進食......”

    馬來隔壁瞥了一眼,一邊爭先恐後,一個頭盔七八個人爭搶的戰士們,苦笑著答道。

    “好,好......”

    俟斤夷男也明白馬來隔壁的意思,但是這些情況是現在的他無力改變的,隻能苦苦出聲,捧起頭盔咕咚咕咚地將肉湯喝下。

    因為,頭盔對視野的阻擋,所以馬來隔壁沒有看到俟斤夷男那順流而下,滑落馬湯中那發鹹的淚水。

    馬湯的味道並不怎麽好,沒有調味料,連鹽巴也沒有放,甚至湯中還和著沒有清洗幹淨的血絲,散發著讓人惡心的血腥味。

    但是,俟斤夷男喝得很快,或許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喝過得最難忘、最美味的肉湯。

    “你也下麵好好喝喝湯,補補身!”

    趁著將頭盔轉交給馬來隔壁的功夫,俟斤夷男飛快地將手從眼眶處,順勢掃下,沒有讓馬來隔壁看到他脆弱的一麵。

    湯飽肉足之後,俟斤夷男脫去濕衣,於風頭吹曬;馬皆摘鞍野放,咽咬草根。坐於疏石之下,安安樂樂,仰麵小憩。

    他也累了,不僅是身體累了,心更累了......

    “俟斤夷男,久違了,可還認得某家!”

    俟斤夷男的眼睛剛剛闔上,便被一聲梆響猛然驚醒,緊接著便是一聲哮若驚雷的猛咆而來。

    一股軍隊從陰山北麓方向衝殺過來,人頭密密麻麻,將整個壩道,全部堵死。

    一名臉型國正,銅鈴眼、大方口、絡腮胡,粗獷英雄的中年武將,持著一柄兩刃天罡大斧,當先而來,兩邊陌刀戰騎整齊劃一、威嚴逼近,嚴陣擺開,截住去路。

    “程知節,怎麽會是你!”

    俟斤夷男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繼而瞪大,咬牙驚歎著向著對麵武將問去。

    程咬金和煦一笑,露出了他那寒光咧咧的大門牙:“怎麽不可能是我,遇到我之後,你是不是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本汗,什麽都沒有想!”

    盡管程咬金從陰山北麓出現,已經表明了許多事情,俟斤夷男也想到了很多,想得很複雜,但是他不能在對敵之時,表現出可汗的懦弱。

    “是嘛,但是又不是又有什麽重要的呢,俟斤夷男,是戰,還是降!”

    程咬金冷然一笑,話不多說,將手一指,便向著俟斤夷男下達了最後的通牒。

    “唐軍從北麓而來,難道說,王庭已經淪陷了嗎?”

    “前麵有唐軍的攔截,後麵還有唐軍的追趕,我們受到兩麵夾擊,這次一定會死定了!”

    “我都還沒有吃到東西呢,就是死,我也要死成一個飽死鬼!”

    薛延陀軍人心惶惶,皆欲垂淚,亡魂喪膽,麵麵相覷。

    “將士們,前有強敵,後有追兵,既到此處,隻得決一死戰了!”

    俟斤夷男翻身上馬,抽出戰刀,嚴陣以待,向著眾將士們高喊道。

    眾將士寂然無聲......

    馬來隔壁走上前來,苦苦勸道:“父汗,人心已怯,馬力已乏,安能複戰!”

    “滾開!”

    俟斤夷男一腳蹬開馬來隔壁,拍馬前衝,向著程咬金突刺而去。

    程咬金慢慢闔上了雙眼,振臂一揮。

    “放箭!”

    鋪天蓋地的箭雨,大麵積地散射,向著俟斤夷男飛襲而去......

    頭顱上、心口上、手肘上、膝蓋上,密密麻麻的箭支將俟斤夷男射成了刺蝟......

    但就是死,他的雙眼,也依舊透亮、銳利,果敢、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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