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祁煜喃喃地喊了一句,他愣愣地站著,一時之間,竟不敢踏出一步。


    所有人都不知道父親要做什麽,所有人都是這樣,緊張,而又害怕著,祁悅屏息凝神,此時也不再和我繼續糾纏,隻是往祁煜的方向慢慢地靠了過去。


    父親漲紅了一張臉,突然傳出劇烈的咳嗽聲了,他咳得青筋暴起,咳得眼眶幾乎快要裂開,嚇壞了身邊的副官。隻聽見“轟”地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重重地砸在地上,片刻靜默,繼而便爆發了驚慌失措的陣陣吵鬧。


    在場的人紛紛圍了過去,連母親也停止住了抽噎的聲音,她發覺情況不對,便著急地喚了句父親的名字。


    沒有迴應。


    他們的感情一直不算太好,結婚幾十年也一直分居而處。母親常常對於父親的軍官姿態很不順眼,而父親亦不喜歡母親出生書香門第,而帶出的高高在上的氣質。


    可現在,母親卻撥開了所有一哄而上的人群,一遍一遍又喊著他的名字,沙啞的聲音仿佛扯開了自己的喉嚨,痛苦而又絕望,透露著淡淡的血腥氣。


    父親的私人醫生將聽診器從他的胸口收了迴來,麵色沉重地宣布,“沒有心跳了…..夫人,請您節哀…”


    “什麽?”祁悅的身體仿佛被抽離掉所有的力氣一般,噗通一聲,癱軟在地,她慌忙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忽然便嚎啕大哭起來,“爸爸!”


    母親卻停止了喊叫和哭泣聲,她抬起頭,一雙眼變得黯淡無光,空蕩蕩的靈魂,隻剩下一個木訥的驅殼。已經有不少人在一邊抹起了眼淚,細碎的哭聲從各個角落傳了過來。


    我靠著牆,慢慢地將身體滑了下去,眼淚亦順著臉,沿著脖子,濕潤了衣領。


    祁煜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拳頭,他從默哀的人群之中走向了我,眼中再沒有半分憐憫和猶豫,他一字一頓,終於下了命令,“來人,將她給我抓起來。”


    絲毫沒有感情。


    世界悉數坍塌,璀璨的水晶吊燈明晃晃地照在人的臉上,那樣不真實,我閉上眼,仿佛置身在一片虛假之中,黑夜不再是黑夜,白天也不再是白天,從此一切都天翻地覆。


    我被關了起來,以蓄意謀害祁少帥的未婚妻和冒充祁四小姐的罪名。


    黑暗潮濕的牢房,到處都是腐壞的味道,偶爾還會窸窸窣窣地爬過幾隻蟑螂和老鼠。幾縷單薄的光從那一方布滿蜘蛛網的小窗透了進來,是寒冷之中唯一的暖意。上次我去探望章川,她也處在這樣可怕駭人的環境裏,當我的腳第一次踏上監牢破敗的地麵上,心被用力地抽動了一下,我想,這樣的地方,章川究竟要怎麽度過?而這次,卻是我自己,親身體驗。


    我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少天,也不知道還要被關多久。傅紹清並沒有把我怎麽樣,可笑的就是,最後將我關在冰冷牢房裏的,卻是祁家的人。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夜裏,我便蜷縮著身體,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之中,慢慢地用手指摸索著粗糙的地麵,一下又一下,幾百上千次,天就會慢慢變亮。


    害怕的時候,我就唱著阿娘教我的歌謠,一遍又一遍,句句都能帶給我些許心安。當我唱啞了嗓子,沒有力氣再發聲音,手也磨破了皮,我才將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裏,眼淚濕潤了自己的衣服和袖子,我哭得髒兮兮的,每一句話都是“誰來救救我….我想出去..我想迴家。”


    沒有一個人來這裏,滬津依舊繁華熱鬧,我卻留在黑暗寒冷的牢房裏。


    大概是第十五天,我終於聽見了緩慢的腳步聲,正往這個方向走了過來。“嘩啦”一聲,鐵索被看守的士兵解開,一雙精致的靴子映入了我的眼簾,鞋子的主人,正是祁悅。


    她披著月白色的大衣,一頭保養得當的秀發,還散發著淡淡的香味,永遠都這樣光鮮亮麗,莞爾露出一個帶著輕蔑的優雅笑容,潔白的肌膚和這裏的黑那樣格格不入。


    “嘖嘖。”祁悅看著我,發出了幾聲感歎,“看來牢裏的日子當真不怎麽好過,瞧瞧,把我們小念折磨的,麵黃肌瘦,和個乞丐似的,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呢?好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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