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眼前黑壓壓的人影消失了,身上的束縛也隨之不見,朦朦朧朧的視線裏,又恢複一片光亮。我呆滯地望著天花板,失神了好久,直到頭頂上傳來巨大的關門聲,才渾身淩亂地爬了起來。


    蜷縮在角落,聽見傅紹清正冷冰冰地命令門口的士兵看好我,沒有簽完字便不許離開書房半步,語氣就似在逼一個無辜的人認罪畫押。


    我站了起來,頭發和衣服都淩亂不堪,傷痕交錯,猙獰地提醒了我剛才都發生了什麽。一道血滴子順著腿流了下來,我順手抹過,鮮豔的顏色極為觸目驚心,可我卻覺得,受了傷,那樣也好。


    我並未撿起那支鋼筆,也未曾想過再去吸墨水,這血,用來簽名不是正好嗎,我嘲弄地笑了又笑,仿佛覺得自己都不再是自己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走出書房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樣迴到自己的院落的,方寧和惠安看我這般失魂落魄,心疼地抱著我哭了許久,可我卻哭不出來了,哭得再兇,左右也就如此了。


    洗過澡,換了身幹淨完好的睡衣,還好從明泉山莊帶了不少外傷藥來,惠安替我細心地擦著,生怕弄疼了我,我卻呆呆地望著地毯,連半個語氣詞都並未發出。


    方寧急得又要哭了,“小姐,到底發生什麽了,你別這個樣子,好歹說句話呀。”


    慧姨端了碗熱粥進了門,“好了好了,夫人連早飯都沒有吃就出門了,這大半天的,肯定都餓了,還不如讓她先把這碗粥趁熱喝了,再好好休息一陣,有什麽話過會再說。”


    惠安知道慧姨資曆深,講話總有幾分道理,點了點頭,便拉著方寧出了門,方寧臨走還不安的地望了望我,最終還是把門輕輕扣上。


    慧姨歎了口氣,將粥放在床頭櫃上,又心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其實總司令心腸不壞,他對我們這些下人一貫很仁慈,對你..也是一樣的。”


    無神的眼珠終於轉了轉,我抬頭,望著慧姨,“不是這樣的,從前我也以為,他或許是有什麽事情身不由己,但今天才徹徹底底明白了,傅紹清根本就不喜歡我,他也不想娶我,卻要困住我。他好自私,怎麽可以就這樣隨隨便便毀了別人的一生,沒有他,我會過得很快樂的。”


    慧姨深深閉上了眼睛,神情似無限哀傷,“你可知道,你長得多像芙蘿,他又怎舍得讓你走呢?”


    她不明白的,根本就不會有什麽芙蘿,傅紹清將我關在這裏,是為了威脅我的父親,成為他的棋子,而不是妻子。


    “暢春園隻有一處佛塔,傅少從來不信神佛鬼神,就連她親娘的牌位就供奉在那,也不曾去過一次。可自從你的出現,我常常見他去那裏靜靜地跪著,不準任何人打擾。常常不吃不喝,一呆就是一整天。”


    我又哭又笑的,越說越難過,“那麽,神佛有沒有告訴過他,他殺過這樣多的人,算計過那麽多條命,罪孽幾輩子都洗不清了。”


    慧姨卻驚恐地堵住了我的嘴,“這話千萬不可在外頭去說,若是被旁人聽見,萬一傳到傅少那裏….”


    “他會殺了我嗎?”我冷冷地打斷,殺了我,又有什麽做不到呢,或許他已經在忍耐了,到了某一天忍不下去了,便寥寥草草槍斃了我。對傅紹清來說,不過是多結束了一條無關緊要的命而已,沒了我做人質,隻是拖延了他吞並滬津的時間罷了,這天下遲早都是他的。


    慧姨歎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明白,祁悅小姐是芙蘿救上來的,臨死前,芙蘿姑娘千萬交待傅少要好好待她,不然便是枉死她的命。那麽說起來,傅少對於祁悅小姐的感情,從小到大,我們看在眼裏,總覺得是報願多於愛,我以為,傅少會喜歡你的,你瞧瞧,你長得多像芙蘿十五歲的時候。”


    我搖了搖頭,喜歡一個人,又和長相又什麽關係呢。從前我也覺得,看在芙蘿的麵子上,他會不會對我動心,可事實就是如此,他的一切一切,都是給祁悅的,不曾留給我半分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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