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托卻不理我,像是沒有看見一般,繼續往江裏下網,說這幾天魚算什麽,還值得專門收一次?

    我把掛網這一頭,壓在了江邊的大石頭下,自己小心翼翼地撐著皮筏子下了水,好容易劃到了掛網中間,就看見那掛網像是害了痢疾,從頭到尾都在劇烈顫抖著。

    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掛網輕輕抬起來,網還沒拉起來,我就感受到了魚兒在水底下砰砰的跳躍,等到絲網拉出來小半截,就看見絲網上掛了七八條魚,幾乎都是一兩斤的,腦袋卡在了網眼裏,尾巴拚命甩動。

    我的心砰砰直跳,小心翼翼地靠過去,兩隻手握住魚身,把一條鯉魚從網眼裏取出來,那條魚很老實,一動也不動,尾巴是赤紅色的,金翅金鱗,非常好看。

    我興奮地舉著給莫托看了一下,趕緊放進皮筏子上的木桶裏,魚一下子活潑起來,在木桶裏砰砰亂跳,讓我興奮地幾乎要叫起來了。

    莫托也遠遠地給我翹起來大拇指,示意我趕緊取魚,這會兒過魚,等這波魚群過去,就不好捉了。

    他說的不錯,這江裏的魚群似乎瘋了,一波以一波猛烈撞在網上,把掛網撞得東倒西歪的,讓人根本應接不暇。

    幾乎是剛把掛網放下,新一波魚群就撞到了網上,活蹦亂跳著,冰冷的江水劈頭打在我頭上、身上,我也不覺得冷。

    捉了幾條魚,我的速度就加快了,開始順著絲網挨個捉魚,有時候手一滑,魚兒重新掉到江裏,也顧不得了。

    很快,半米多高的木桶就裝滿了魚,我趕緊把皮筏子劃到岸邊,岸上全是人,有人用抄網網魚,有人用魚叉叉魚,甚至還有人用籮筐在江水裏撈魚。

    抱著水桶,我扯著嗓子喊老畢,喊了半天,老畢才樂顛顛地跑過來,掀開水桶看了一眼,就興奮地叫了起來,抱著水桶就要走,被我一把拽住。

    沒辦法,我隻好把魚倒在河灘上,不管那一堆活蹦亂跳的大魚,也不管老畢著急的大喊大叫,趕緊拎著水桶迴去裝魚。

    莫托又扯著網,連續換了幾個地方,又迎來了一波波大魚潮。

    又裝了差不多兩桶大魚,那魚群才慢慢過去了,往往過了幾分鍾,才有一條魚撞到網上,魚的個頭也小了不少,好多時候會從網眼裏漏過去。

    忙完這些,太陽也升到了中午,捉魚的人群也漸漸散去了,莫托也放棄了,和我一起把漁網收了迴去。

    折騰了一上午,我們兩個渾身都濕透了,把漁網收迴來後,才覺得又冷又累,身上軟得像一灘爛泥。

    喝了口酒,暖了暖身子,我和莫托根本沒有力氣把皮筏子搬迴去,隻好把它們綁在岸邊,慢慢地往小木屋處走。

    俗話說的話,好吃的人都好做,老畢這人雖然不著調,但是做菜確實是一把好手,他早就燒熱了土坑,煮了一鍋熱茶,招唿我兩個洗洗手腳,趕緊上炕,剩下的就瞧他的好啦!

    我們來之前,他就剝好了一辮子蒜,在鐵鍋底下鋪了厚厚一層,白生生的,又倒了半瓶燒刀子酒,加上了半鍋清冽的江水,大蒜是去腥的,燒刀子是入味的,江水燉魚,那是烏蘇裏江一絕。

    他選了幾條最鮮活的魚,開腸破肚,簡單衝洗了一下,大刀劃開,放進鍋裏,大鍋猛燉。

    剩下的魚,他全串成了一串,吊在了屋簷下,凍的邦邦硬,能當棍子用。

    收拾好這些,他在火爐邊架上了幾個地瓜,烤的焦香撲鼻,又炸了一盤花生米,開了瓶酒,在炕上支了一個小桌子,全擺了上去,盤著腿在那和我們喝酒,邊喝酒,邊給我們大講天南海北的美食,說的口水飛濺,口若懸河。

    寒冬臘月,北風唿嘯,塑風一陣緊過一陣,吹得雙層窗戶嗡嗡作響,白霜簌簌都往下掉。

    黃昏時,天上又下了鵝毛大雪,大雪紛紛揚揚,地上很快白了,明晃晃的。屋裏燒著炕,紅泥爐上咕咕嘟嘟燉著魚,空氣中彌漫著魚香、地瓜香、酒香,熱乎乎,暖烘烘,香噴噴,別提多美了。

    一杯酒下肚,老畢喝美了,搖頭晃腦地說:“哎呀媽呀,這開江又大雪,真是美啊!那古詩裏怎麽說的?‘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我剝了一個花生,填嘴裏,說:“畢老師,你這詩不對啊!”

    他眼一橫:“咋就不對啦?”

    我說:“人家這首詩是咋說的?‘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是勸別人喝酒的。這你倒是好了,自己小嘴吱溜一下,一杯就沒了,這哪是勸人喝啊,這明顯是搶酒喝!”

    老畢擺擺手:“去去去!別給我瞎搗亂!我是發現了,咱們整個屯子,就你小子最壞!打成你來了咱們村子,那雞都不下蛋啦!”

    我繼續逗他:“畢老師,那雞不下蛋沒事,那鴨子還下蛋呢!你給我們說說,那鹹鴨子怎麽醃才好吃啊!”

    老畢氣得渾身顫抖,不理我了,在那捅了半天爐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沒話找話說:“這時候,誰還吃鹹鴨蛋?!現在啊,可著這條烏蘇裏江,就沒有人不吃一口開江魚的!”

    我順口問他:“畢老師,為啥咱們烏蘇裏江的開江魚最好吃,你給俺們說道說道唄!”

    老畢一下子來了精神,他點了根煙,盤著腿,給我們大談起來:“這說起開江魚啊,那得數咱們東三省!東三省嘛,主要看鬆江,嫩江,還有咱們烏蘇裏江!尤其是咱們烏蘇裏江,挨著中俄邊界,沒汙染,沒過度捕撈,大魚最多!

    “所以每年四月一到,大家都早早地過來江邊等著,就是為了等開江,吃到一口鮮魚!我跟你們說,不光是咱們平頭老百姓,在古時候,那可是連皇帝都要禦駕親征(我在旁邊指出是‘禦駕親臨’,被他狠狠瞪了一眼)……那個親臨咱們這兒,就是為了吃一口咱們這裏的開江魚!”

    莫托插嘴問:“那皇帝還來過咱們這兒?”

    老畢一臉不屑:“咋沒有?!你這個傻小子也不想想,這開江魚最好的地方,不就是咱們這兒!尤其是烏蘇裏江,那民歌是咋唱的?“烏蘇裏江水長又長,藍藍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開千張網,船兒滿江魚滿倉。”

    我趕緊打斷他:“畢老師,你說就說,別唱啊!你這一開場,魚都被你嚇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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