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雲嬌正預備著明日滿月要帶去娘家的物件兒,秦南風由外頭步履匆匆的進門來了。

    “小九,我才路過前廳,你猜誰來了?”他端起桌上的茶盞吃了一口。

    “別吃,那是涼的。”雲嬌拿過他手中的茶盞:“吃了的嗓子要受不住的。”

    她說著,便倒了涼茶,換了茶壺裏的熱茶遞給他。

    “我哪有那麽嬌氣了。”秦南風口中說著,心裏頭卻受用極了,笑嘻嘻的接過茶盞又飲了一口:“你還沒猜到底誰來了呢。”

    “是誰來了?把你得意成這樣。”雲嬌笑看他一眼,又繼續清點東西。

    “哪是我得意,我是替你得意。”秦南風放下茶盞,拉過她的手:“真叫你料到了,我大姑母真的來了。”

    “她能挨到今朝才來,想來已然是忍無可忍了。”雲嬌並不意外,依舊忙著手頭上的事情。

    “你別數了。”秦南風拉過她:“我迴來的時候,我姑母才進門,這會兒咱們去瞧熱鬧還來得及。”

    “別胡鬧,咱們去了,還不得讓你爹給打出來?”雲嬌好笑的想要推開他的手,看長輩的熱鬧,虧他想得出來。

    “你這會兒怎麽傻了。”秦南風執意拖著她往外走:“想要瞧熱鬧,哪用得著光明正大的?咱們從後門,悄悄的。

    你忘了?正廳後門處有個屏風,咱們就躲在那處。”

    “這樣不好吧?”雲嬌口中這樣說著,腳下卻沒停,看熱鬧什麽的她可是最喜歡不過了。

    “等一下,後門那裏風大,你的披個厚點得披風。”秦南風站住腳,又迴屋子取了披風,披在她身上裹得緊緊的,這才又拉著她往前頭去了。

    兩人才到正廳後門口,就聽到裏頭傳來秦煥禧說話的聲音。

    “噓。”秦南風迴頭,朝著雲嬌做了個噤聲的收拾,兩人拉著手躡手躡腳的進了後門,躲在了屏風後頭。

    “大哥,你倒是說話啊?”秦煥禧有些焦急,口氣也不大好:“你賣給旁人多少銀子,我也給你多少銀子就是了,怎麽你情願賣給外人,也不願意照顧照顧自家的妹妹嗎?”

    雲嬌同秦南風對視了一眼,兩人都聽出來了,秦煥禧說的是邸舍,她想要買邸舍。

    秦煥禮一言不發,顯然,他方才也一直不曾吭聲。

    “大哥,你倒是說話啊,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可要去找爹娘了。”秦煥禧加重了語氣要挾道。

    “煥禧。”秦煥禮終於開口了:“這麽多年,我對你這個妹妹如何,你心裏不會沒數吧?

    因為你來當家,你大嫂雖然不說,但我知道她心裏也有諸多不滿,可我卻都當做不知。

    我本著對你的信任,也知道你當得起這個家,這才把這個家交到你手裏,可是你是怎麽對我的?”

    這個大妹妹,真是叫他失望,他原本以為她是最周正不過的了,畢竟她從來都說話都是丁是丁,卯是卯,誰知道她竟然能背著他做出這樣的事情。

    這已經不僅僅是叫他失望了,還叫他覺得丟人,他們畢竟是書香世家,秦煥禧從前怎麽說也是個大家小姐吧?怎麽就淪落到這種地步?

    就算家窮,也該有自己才是,做下那樣的事情,還敢到他麵前來提買邸舍的事情,若是他,早就羞愧的一輩子無顏迴娘家來了。

    “我怎麽對你的?我承認,幫你掌家的這些年頭,我從中確實得過好處,可我辛辛苦苦的操心這些事情,總不能一點報酬都沒有吧?

    而且大哥你之前也說過,該我拿的,叫我不用客氣,怎麽我拿了,你現在又說起這種難聽的話來了?”秦煥禧據理力爭:“就算是親兄妹,大哥你總也不能叫我那一家老小不吃飯啊?我拿的都是我該得的,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叫你一家老小不吃飯?”秦煥禮氣極反笑:“秦煥禧,你說話可得憑良心,雖說在家裏一直是你掌管著,可你有幾個時辰是在我這裏的?

    除了每兩個月來交一次賬,知會人去管著邸舍,派人來吩咐些事情,你在我這能有多久?你就管我要飯吃?

    家裏的下人被你管成什麽樣子了,你真的不知道嗎?”

    這些日子他也看出來了,從雲嬌接管了後宅之後,這家裏的下人的都消停多了,連帶著他看雲嬌都順眼了一些。

    “大哥,你怎麽能這麽說我?這麽多年我沒有功勞也苦勞吧?”秦煥禧拔高的聲音:“要不是我鎮著,你以為你這後宅能這麽安生?如今,你娶了個長袖善舞的兒媳婦,就要過河拆橋了?

    不是我說你,你這也太不地道了吧!”

    “我不地道?”秦煥禮歎了口氣,反過來問她:“那你倒是同我說說,那個和春邸棧到底是誰的?是那個掌櫃的開的,還是他替你開的?”

    這事,他一直悶在心中,都快成心病了。

    “原來大哥早就懷疑我了。”秦煥禧也不慌張:“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給你倒個實話,那和春邸舍確實是我開的,之所以不告訴大哥你,是怕你覺得我開個邸舍是為了跟你家爭生意。

    其實並不是,隻是那地方如今留人越發的多,大哥你的邸舍根本住不下,所以我才動了心思,說白了,我開一個邸舍在那處,與大哥你是毫不相幹。”

    她心裏忽然就有些後悔,當初不該做賊心虛,那麽輕易的就將和春邸棧給出來了,這一番說辭,簡直天衣無縫,她怎麽早不曾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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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我毫不相幹?”秦煥禮笑了一聲:“好一個與我不相幹,那我且問你,你開這個邸舍的銀子,是從哪裏來的?”

    他看著自己的這個大妹妹,看著她熟悉的臉孔,心中覺得陌生極了,這貪得無厭、厚顏無恥的人,真的是他那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大妹妹嗎?

    他原本有些開不了口深究這些事,可秦煥禧的話激起了他心裏的怒火,也罷,正巧趁著這機會將話說清楚,省得以後她再來糾纏不休。

    “我銀子哪來的?”秦煥禧一聽頓時炸了,聲音尖銳刺耳:“大哥你這是在查點我?那是我家的銀子,是我一個銅子一個銅子的攢出來的,同你沒有半個銅子的關係。

    我告訴你,你那個邸舍賣給誰我不管,我的邸舍你必須要還給我,否則我就找爹娘評評理!”

    她也算是豁出去了,反正這迴已經撕破了臉,依著大哥的性子,往後肯定是不會理她了,她還留著這臉麵做什麽?

    倒不如趁機把自己想要的東西拿迴來,反正嬉笑怒罵、撒潑放賴她樣樣精通,隻不過這一麵從來不曾在這個大哥麵前展露過罷了。

    當初她婆家落魄,不得已住到莊子上去,她手底下若是沒兩把刷子,就那破敗的一家,拿什麽在莊子上立足?

    莫要以為莊稼人都是與人為善的,最初那幾年,那些個仗勢欺人、貪小便宜、偷雞摸狗的人,她可不曾少遇見,都被她收拾了之後,不敢再上門來,慢慢的,也沒人敢招惹她了,祝家在莊子上才算是穩定下來。

    可光靠黃土裏刨出來那些東西,也隻夠填飽肚子,最多,也就是手裏頭有些餘糧,跟從前養尊處優的日子根本沒法比。

    這樣下去,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她思來想去的,這才打上了娘家的主意,剛好趙忠竹這個大嫂是個軟弱可欺的,大哥又無暇顧及後宅之事,加之信任她,她找小妹妹周旋了一番,如願以償的拿到了娘家的掌家之權。

    這十幾年,她確實撈到了不少好處,她甚至在東城外,還有一家鋪子,是專門賣幹果的。

    隻不過那家鋪子收入遠遠比不得邸舍,是以,痛失了邸舍之後,她足足三四日都吃不下飯,思來想去的就想把邸舍給拿迴去,可惜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說的過去的借口。

    而後,顧氏便派人給她送了消息,說是雲嬌將兩家邸舍一道賣了,要修整家裏的園子。

    這她如何能按捺得住?忍了幾日,終歸是沒能忍住,無論如何她得來試一試。

    秦煥禮冷冷的看著她,她若是不急也就罷了,這副狗急跳牆的模樣,不正說明她做賊心虛嗎?

    “怎麽?無話可說了?”她見秦煥禮站著不動,上前一把拉過他:“走,咱們就去爹娘那處,看看你該不該把我的邸舍給我。”

    她知道,大哥一向孝敬,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去打擾爹娘,所以她更得用這一招。

    若是這麽一鬧能讓大哥退步,那當然是最好。

    若是他不退步,到了爹娘麵前,她也有話說。

    實則,她自己做的事,她怎會沒數?她心裏並沒有底,不知她做的那些事情,這個大哥到底知道多少。

    “秦煥禧,你別鬧了!”秦煥禮終於徹底的惱了,猛地一把甩開了她的手:“你拿沒拿我的銀錢,你自己心裏沒數嗎?還用我親口說出來?”

    “你什麽意思?”秦煥禧被摔的一個趔趄,也跟著激動起來,言辭激烈:“你說我貪了你的銀子是不是?秦煥禮,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紅口白牙的,你可別胡說八道,你有什麽證據說我貪了你的銀子?”

    “我有什麽證據?我給你看看證據!”秦煥禮走到一旁,將椅子上的賬本一把抱起,全都摔落在秦煥跟前:“來,你好好瞧一瞧,這十幾年的賬都在這裏,這一本,是最後算出來的賬本,你自己好好的翻一翻,十幾年,一年一萬多兩,你走了,我這偌大的門戶,賬上就剩下一百多兩銀子,秦煥禧,你真是好歹毒的心!”

    他彎腰撿起最上頭一本賬本。

    這些日子,要不是兒媳婦的嫁妝支撐著,這個家都快要轉不下去了,秦煥禧還有臉到他麵前來要邸舍?

    “什麽賬本,什麽一年一萬多兩?”秦煥禧心裏一慌,隨即憤怒的抱起地上的幾本賬本,又重重的摔在地上:“敢冤枉我,把姓趙的姓王的給我叫來,我倒要看看誰敢說我……”

    “你別裝了!”秦煥禮將手中的賬本摔在她身上:“這本賬就是他們兩個人親自算的,一比一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把他們兩個留下來親自對過了,莫要說是與你對質,就算是對簿公堂,有這一本賬也夠了!

    秦煥禧,你拿去的銀子,我也不朝你要,但你要是還在這裏鬧,還想要邸舍,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他胸膛起伏著,顯然氣得夠嗆,他這是頭一迴見到自己的大妹妹這樣,但也是最後一迴了。

    他往後就不會跟這樣的人有太多的交集,就算是看在爹娘的麵子上,也隻是做做表麵功夫罷了,要想像從前一樣,那絕無可能。

    秦煥禧叫他指著鼻子罵,眼下又是證據確鑿,任她再精明強幹,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那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難看的緊。

    “你走吧。”秦煥禮不想看她這難堪的模樣:“來人,送客!”

    外頭,小廝走了進來,朝著秦煥禧半弓著身子:“大姑奶奶,請。”

    秦煥禧咬著牙轉過身,跟著小廝走了出去。

    “真是豈有此理!”秦煥禮則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生悶氣。

    屏風後的,雲嬌搖了搖秦南風的手,又朝著外頭指了指,示意他迴去。

    秦南風點了點頭,兩人牽著手正打算離開,就聽到那小廝的聲音。

    “老爺,不好了!”小廝的聲音裏夾雜著緊張。

    “出什麽事了?慌裏慌張的。”秦煥禮站起身來沒好氣的問。

    “大姑奶奶,她往外走了沒多遠,就折返了,說是要去找老太爺和老夫人,小的也攔不住,隻好快快的迴來稟告老爺。”小廝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脖子。

    他方才就在外頭,聽到了裏頭的爭吵,心裏暗暗的祈禱,老爺可千萬別拿他撒氣。

    “由她去。”秦煥禮冷哼了一聲:“我就不信她能將黑的說成白的!”

    後門處,雲嬌同秦南風又聽了這一段,這才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你大姑母去你祖父祖母跟前告狀了,不會有事吧?”一到外頭,雲嬌便忍不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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