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霞一向伶牙俐齒,這整個秦家,除了秦煥禧,幾乎誰都不服。

    這會兒眾人見了秋霞這般模樣,一個個都不由自主的繃緊了身子,看著雲嬌的眼神又多了一份敬畏。

    且不說雲嬌是如何做到讓秋霞二人如此懼怕的,單單是她敢對秋霞她們做出這樣的事來,便已然是打了秦煥禧的臉了。

    她有這個底氣做出來,不管以後她同秦煥禧到底誰勝誰負,她都是個厲害的,他們這些下人是絕對惹不起她的。

    那一側,蒹葭已然清點妥了人數,迴身往雲嬌跟前走,口中高聲道:“五少夫人,人數清點出來了,還缺十一人……”

    “奴婢來晚了!”

    “小的也是才聽到消息,這便急急忙忙的趕來了。”

    蒹葭話音未落,院門口探頭探腦的幾人便湧了進來,跪到了雲嬌跟前。

    “五少夫人恕罪,奴婢們來晚了。”

    幾人爭先恐後的跪下來解釋著。

    麵前齊刷刷的跪下一排人,雲嬌卻連瞧都不瞧一眼,隻是問蒹葭:“眼下呢?還缺幾個?”

    蒹葭手指著那幾個人,數了一遍,脆生生的道:“迴五少夫人,眼下隻缺四人了。”

    “丁寅,你帶人去,將缺的四人拿了來。”雲嬌眼睛也不抬一下,淡淡吩咐了一句。

    “是。”丁寅拱手答應,帶人走了出去。

    雲嬌這才將目光投向下麵眾人。

    下人們一個個低著頭,不敢與她對視,若說方才隻是有些緊張,從丁寅出了這個門之後,便可說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了。

    丁寅是什麽身份,他們誰不知道?

    那是五少爺的貼身護衛,平日都不屑於多看他們一眼的,五少爺把丁寅給了五少夫人,這代表什麽意思,就不用多說了。

    再想想秦煥禧,一把年紀了,雖然也是雷厲風行的,但跟丁寅肯定是不能比的。

    他們的心已經漸漸的向雲嬌這一側偏了。

    “少夫人,坐。”

    木槿頗為有眼力見,進屋子去端了一張椅子出來,放在了廊下。

    雲嬌提著裙擺,麵對著一眾下人坐下,依舊不曾開口。

    木槿又進屋去端了兩個炭火盆,放在了雲嬌左右。

    下人們看著這一切,心中叫苦不迭,這大冷天的,五少夫人倒是不冷,又是湯婆子又是炭火盆的,他們可就慘了,雖說頭頂上有太陽,但站在這裏一動不動的,還有寒風冷颼颼的,都快要凍僵了。

    他們也就罷了,跪在地上的那幾個更是慘不忍睹,天寒地凍的,地上硬邦邦的,跪了不過一會兒,膝蓋就酸疼的厲害。

    可他們一個都不敢動,他們知道,五少夫人這是在給他們下馬威呢,倘若有了一絲的違逆,恐怕就沒有什麽好下場。

    看看秋霞二人就知道了。

    這般等了足足兩刻鍾,丁寅才迴來了,他手下手裏押著的,正是那不曾來西洲院的四個下人。

    “跪下。”

    幾人推搡著那四人跪下。

    “五少夫人。”丁寅上前拱手:“三個婢女一個小廝,已帶到。”

    “很好。”雲嬌淡淡的掃了一眼,抬手道:“連帶著這二人一道,即刻帶出去發賣了。”

    “是!”丁寅一招手,他手下那幫人便上前拖起連秋霞在內的六人便要往外去。

    眾人都是一驚,誰也沒想到這個五少夫人竟然什麽也不問,便叫人發賣了秋霞他們,這……

    “你不能,不能這麽對我!”秋霞奮力掙紮,到這個時候也豁出去了,沒有了剛才的卑微與恭敬,而是扭頭對著雲嬌大聲叫囂:“我告訴你,我是大姑奶奶的人,你要是動了我,大姑奶奶絕對不會放過你……”

    “大姑奶奶。”雲嬌笑了笑,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看向其他幾人:“你們幾個呢,也都是大姑奶奶的人嗎?”

    “我,小的是老爺跟前伺候的小廝。”最後被綁來的小廝快要哭了:“小的先前是聽了信,以為不要來便怠慢了,並沒有對五少夫人不敬之意,五少夫人您饒了小的吧……”

    他一向跟著秦煥禮,對後宅之事也確實不大知曉。

    “放了他。”雲嬌掃了一眼,便知他說的是實話:“你們呢?都不言語,便是承認你們都是大姑奶奶的人了?”

    “正是。”秋霞耿著脖子道:“五少夫人初來乍到,也該知道,這宅子原本就是大姑奶奶管著的,我等為她效命,本是天經地義。

    就算是五少夫人要接這個掌家之權,想要發落了我們,也該問問大姑奶奶的意思才對。”

    雲嬌望著她,輕輕笑了笑:“你是在教我做事情?”

    “奴婢沒有這個意思。”秋霞見她似乎緩和了些,膽子便大了:“奴婢也是替五少夫人著想,俗話說薑是老的辣,大姑奶奶畢竟幫著管這個家這麽多年,五少夫人才將接手,做什麽事情,也該先同大姑奶奶商議商議才對。”

    “說的不錯,該商議的自然是要商議的。”雲嬌點了點頭,似乎深以為然,接著一抬手:“丁寅,帶他們去吧。”

    “帶走。”

    隨著丁寅一聲令下,他手下那些人邊上來扯著秋霞幾人往外走,一時間哭聲和叫罵聲響成一片。

    片刻之後,那聲音便漸漸遠去了,直至再無聲息。

    雲嬌再次望向眾人,朱唇輕啟:“你們還有誰,是大姑奶奶的人?”

    眾人嚇得膽戰心驚的,出來就是被發賣,哪還有人敢站出來?

    有幾個甚至悄悄的在心底慶幸,幸好他們明智,選擇了過來瞧瞧情況再做決定,要不然,下場就同方才那幾個人一樣了。

    “既然沒有人站出來,那我就當你們都不是大姑奶奶的人了。”雲嬌笑了笑,重新坐下:“誰是管賬房的?”

    “迴五少夫人,老朽二人是管賬房的。”

    兩個老者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上前行禮:“我姓趙,他姓王。”

    “趙先生,王先生。”雲嬌靠在椅背上,抬眼看他們淡淡笑了笑,口中隨意的問道:“如今家中賬上,還有多少銀錢?”

    “這……”兩個賬房先生對視了一眼。

    還是趙先生先開了口:“迴五少夫人,到底有多少銀錢,這個老朽二人還得迴去盤盤賬才能算清楚,明日……”

    他們得爭取點時間,同秦煥禧通個氣,畢竟,賬上的銀錢都叫她支的差不多了。

    他們眼下也交不出賬來。

    “看來,二位賬房先生也不大稱職。”雲嬌抬頭看天:“我秦家請你們來,是管賬的,如今我問到賬了,二位卻說不出來。

    可是要我派人去將賬房的賬本一本一本的都搬過來,細細的替你們算一遍?”

    “不,不必了……”趙先生連連擺手,大冷天的出了一身的冷汗:“老朽,老朽這就去取賬本。”

    “不用了。”雲嬌垂目整了整湯婆子外頭的罩子:“你隻需告訴我,賬上還剩多少銀子。

    倘若,兩位先生真的連這個都說不出,那就請另謀高就吧。”

    她肅著一張臉,緊盯著他們。

    “是。”趙先生硬著頭皮道:“賬上還有……還有白銀一百五十三兩,銅錢三百四十二貫。”

    王先生站在一旁,頭都快要埋到胸口了。

    “庫房呢?”雲嬌眉頭微蹙,又問。

    “庫房一向掌管在夫人手中,都是夫人的嫁妝。”趙先生連忙道。

    “照你們說,偌大一個秦家,這麽多年,既有爹的俸祿,又有邸舍得收入,到如今就隻剩下一百五十三兩白銀,三百四十二貫銅錢?”雲嬌冷笑:“笑話,倘若是這樣,這麽大一個家,這麽多下人要發月例,如何周轉的開?”

    她猜到了,秦家賬上或許沒有多少銀錢,但也不曾料到竟少成這樣。

    “這……”趙先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賬上的銀子,都叫大姑奶奶臨時支去,說是有用處。

    到發月例之時,她便會拿銀子來。”

    這個時候,想遮掩也遮掩不過去了,倒不如實話實說,也算是對這個新的當家主母投誠了。

    “她一共拿走了多少銀子?最後一次拿銀子,是什麽時候?”雲嬌靜默了片刻,便又開口詢問。

    秦煥禧也太過膽大妄為了,難怪一直把持著這後宅不肯放手,原來做了這樣見不得人的事。

    有這兩個賬房先生的話,再加上家裏的賬,這迴算是鐵證如山,公爹就算不想承認,恐怕也不能認。

    “最後一迴便是三日前。

    這種事情,前後已經有了許多迴,而且有來迴賬,這個數目真的要等我們迴去細細的算一算才知。”趙先生小心翼翼的看著雲嬌,他這迴說的是實話。

    “蒹葭。”雲嬌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帶人去,將賬房的賬本都搬到這處來,讓兩位先生在東廂房把賬給我算出來。”

    她這就擺明了,不讓他們去給秦煥禧通風報信,更不給他們做賬改賬的機會。

    “是。”蒹葭帶著落葵等人去了。

    接著,又是一片沉寂,眾人已經習慣了等待,也沒有人敢吭聲。

    可苦了跪在地上的那幾個,有身子弱的,已經開始瑟瑟發抖了。

    蒹葭他們帶著賬本迴來的時候,雲嬌終於再次開口了:“你們幾個,先起來吧。”

    “謝五少夫人!”

    幾人磕了頭,顫顫巍巍的起身,看向雲嬌的眼神,再也沒有了充錢的考究與打量,隻餘下一片敬畏。

    “少夫人,賬本都取迴來了。”蒹葭上前行禮。

    “放到東廂房去,再點兩個碳火盆放進去。”雲嬌吩咐了一句,客氣的開口:“有勞二位先生幫我算一算這個賬,算妥了,讓人送到我跟前來便是。”

    “是。”

    趙、王兩位賬房先生,原本心中還有些異動,想著派個人去莊子上給秦煥禧通個信,眼瞧著是沒這個機會了。

    再看這五少夫人,雖年紀輕輕,卻有雷霆手段,知道這家她怕是要坐穩了,以後恐怕要上規矩了。

    既然如此,他們也就不必向著秦煥禧了。

    “廚房,歸誰管?”雲嬌掃了眾人一眼,開口詢問。

    “迴五少夫人,是奴婢。”

    人群中,走出一個婦人,穿著石灰色粗布衣裳,瞧著有幾分姿色。

    “怎麽稱唿?”雲嬌打量了她一眼。

    “這宅子裏,都叫奴婢徐廚娘。”她勉強笑了笑。

    “徐廚娘。”雲嬌點了點頭,又看向眾人:“除了你,廚房裏上灶做菜的,還有哪幾個?”

    徐廚娘將她手下的人一個個都點了出來,心中一陣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雲嬌要如何,但她這幾日所做的事,她自己心中有數,送到這西洲院的菜,不是少油就是多鹽,要麽就是不放鹽,或是不曾煮熟。

    方才見了雲嬌的手段,眼下又叫她將上灶的人都點出來,她心砰砰直跳,這位五少夫人不會是要秋後算賬吧?

    想到這裏,她心裏一陣後悔,早知道,就不那麽討好秦煥禧了。

    “還有嗎?”雲嬌看了看眼前的五人。

    徐廚娘搖了搖頭:“都在這裏了。”

    “很好。”雲嬌輕撫著湯婆子上的瓔珞:“蒹葭,給她們一人五兩銀子。”

    蒹葭當即碰了銀子來分發給了她們。

    “五少夫人這是……”徐廚娘等人拿著那些銀子,像是燙手一般,接著不是,丟了更不是,一個個急的不知所措。

    “你們可以走了,秦家以後不用你們了。”雲嬌輕聲細語:“這五兩銀子是遣散錢,該夠了吧?”

    “五少夫人……”

    吳廚娘“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暗地裏使絆子,您罰奴婢吧!您要打要罵都成,隻求您別趕奴婢走……”

    其餘的廚娘見狀,也都跟著跪下哭訴起來。

    雲嬌大略一聽便知,無非就是上有老下有小那一套,這些人求人,都是一樣的話,也沒個新鮮花樣。

    “我話既然說出去了,銀子也給了你們,自然沒有挽迴的餘地。”雲嬌目視著前方,並不看她們:“都起來吧,給自己留份體麵,去吧。”

    幾個廚娘跪趴在地上,不肯起身。

    “五少夫人……當真連悔過的機會都不給我們一個嗎?”徐廚娘抬起頭來,滿麵淚痕。

    “我意已決,你們去吧。”雲嬌絲毫不曾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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