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家姊妹幾個都迴來了,包括連燕茹所生的那三個姑娘,也都迴來了。

    無論她們與雲嬌直接有什麽恩怨,娘家有喜事,她們就必須得迴來。

    更何況,她們如今不敢得罪雲嬌,更是不得不迴來。

    便拿把雲姝來說,她是恨不得雲嬌死了才好,見她這定親禮辦的風風光光的,直嫉恨的眼睛都紅了。

    可若是給機會讓她重新選,她還是會選擇迴來。

    她必須得迴來。

    如今,楊氏將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她除了握緊茹玉,別無他法,她讓茹玉在意她的法子,說來好笑,便是去打聽各色與雲嬌有關的事,說與他聽。

    雖然有幾迴,茹玉也說不想聽,叫她以後別打聽了,可每迴她打聽了消息迴來,茹玉都是聽得入神。

    她明白,他就是口是心非,口中說著不關心,可心裏頭卻關切的很。

    她心裏恨,卻又不得不這麽做,她巴不得雲嬌死了,卻還要在茹玉跟前假裝姊妹情深——就好比現在,她不想迴來,卻又不得不迴來。

    她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緩緩地坐了下來。

    把雲妡同把雲姌便在她身邊,也跟著坐了下來。

    “二姐姐,娘的事情,你有眉目了嗎?”把雲姌看著把雲妡。

    把雲妡搖了搖頭:“我托人打聽了,娘所在的那個莊子,偏遠的很。

    那個嬤嬤又看得緊,我的人連門都不得進,不知道娘的情形如何。”

    “那怎麽辦?娘的眼睛看不見,身子骨也不好,再這麽下去,她堅持不了多久的……”把雲姌有些焦急。

    “能怎麽辦,再想想旁的法子吧。”把雲妡歎了口氣。

    “能有什麽法子?我都求過九妹妹了,可她……”把雲姌說著,朝雲嬌望了一眼,神色複雜。

    “妹夫一向疼你,不如你請妹夫幫幫忙?”把雲妡到底是連燕茹仔細栽培的,還有幾分腦子。

    “他?他就算是開了口,九妹妹不會給他麵子的。”把雲姌斷然道。

    “不是叫他朝九妹妹開口。”把雲妡細細的道:“他不是一直同秦南風稱兄道弟嗎?他們兩走的近,兄弟之間,這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嗎?”

    “你是說讓他去和秦南風說?”把雲姌有些猶豫:“這能行嗎?”

    “試試看吧,為了娘。”把雲妡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別叫娘了。”把雲姝瞧見雲嬌走近了,小聲的提醒了一句。

    “我先去。”把雲姌深深的望了一眼雲嬌,起身往外去了。

    雲嬌由把雲嫣陪著,由遠及近,她麵色尋常,並無半分羞澀之意。

    待她走近,把雲妡便起身行禮:“九妹妹。”

    “二姐姐的規矩真是好。”雲嬌笑著掃了一眼把雲姝。

    “九妹妹。”把雲姝心裏頭憋著股氣,有些氣惱把雲妡這個軟骨頭,害得她也要跟著照做。

    “嗯。”雲嬌微微頷首,這才問道:“六姐姐怎麽出去了?”

    “她有點事,等一會兒便迴來。”把雲妡笑著迴了一句。

    “雲嬌!”韓淑珍遠遠的招手。

    “姐姐們坐,我先去招待客人了。”雲嬌打了聲招唿,這才迎了上去。

    韓淑珍跑過來一把拉著她的手,朝著把雲妡她們看了過去,口中小聲的道:“行啊你,這才做迴嫡女幾天?便讓她們一個個都服服帖帖的朝你行禮了,可真有你的。”

    “我從前,不也是這樣對她們的嗎?”雲嬌拉過她:“來,坐。”

    韓淑珍是個能說會道的,坐下來之後,嘴巴便不能閑著了:“我從前頭來的時候,瞧見秦南風給你下的定禮了,好家夥,比我成親時候的聘禮都要多一半,你這是要羨慕死人啊你。”

    “這東西就是個意思,多一些少一些都是無謂的。”雲嬌笑著道:“成親過日子,還得看他對你好不好。”

    韓淑珍歎了口氣:“你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那多少都一樣,你怎麽不少要一點?

    都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給你了,能對你不好嗎?”

    “我說了讓他少來一些,他不聽。”雲嬌說著便笑了。

    “瞧瞧。”韓淑珍學著她的口氣:“‘他不聽’,口中這麽說著,心裏頭不定多歡喜呢,看這笑的,這叫一個甜。”

    “怎麽,那我這喜事,我還不能笑一笑了?”雲嬌拉著她手:“對了,好些日子不曾見你了,你最近如何了?”

    “我還那樣。”韓淑珍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誰都欺負不到我。”

    “那他祖父祖母?”雲嬌又問。

    “還那樣,最近又鬧著說我不賢惠,還要給他納妾呢。”韓淑珍撇了撇唇:“我就不點頭,隨他們怎麽說我。

    對了嬌兒,我跟你說,以後也別讓秦南風納妾,這納妾隻要是動了頭,後頭可就沒完沒了了。”

    “你這些都從哪兒學來的?”雲嬌有些好笑的問。

    “嗐,這些事,隻要成親了都知道,你得拿準了主意,千萬別信他的甜言蜜語,知道吧?”韓淑珍細細叮嚀:“我告訴你,可得長點心眼,別看他如今對你老老實實的,真娶迴家去,可就又不同了。”

    “好。”雲嬌點頭:“我記牢了。”

    “嬌兒。”夏靜姝匆匆進來了:“別光坐著閑談,招唿大家動筷子吧,人都齊了。”

    “嫂嫂你也來坐。”雲嬌拍著身旁的凳子招唿她:“這還有位置呢。”

    “我不坐,我還得理事,這裏就交給你了。”夏靜姝說著又急匆匆的去了。

    “你嫂子這家當的不錯啊,你沒幫她嗎?”韓淑珍好奇的打量著周圍:“菜色也不錯,安排的津津有條的。”

    “不幫,我能幫她多久?往後這家裏全都要靠她了,她自然得什麽都會。”原本,雲嬌也不會這麽閑著,若是平時,她自然是要幫忙的。

    今朝是故意狠了狠心,嫂嫂必須得立起來,否則以後這個家,這個後宅,有祖母同二嬸嬸那樣的人攪和,豈不是要亂套?

    後宅不寧,哥哥便要分心,還如何科考,如何為官?

    是以,在辦事情之前,雲嬌便將話說透了,哥嫂也都點了頭,承認她說得對,夏靜姝確實該當起這個主母來了。

    好在從生了憐兒之後,她身子比從前康健了不少,小小的勞累也能扛得住了。

    ……

    正廳。

    酒桌上,觥籌交錯,秦南風同梁元儼、傅敢追、羅載陽還有盛鶴卿、夏安,還有秦南風的幾個要好的同袍他們坐一桌,都是多年的好友,又都有兄弟情分,圍在一道吃酒,自然熱鬧非凡。

    茹玉也在,他一直默不作聲,旁人同他說話,他也隻是隨意敷衍一下。

    他心裏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同雲嬌定親的時候,比起眼下,那時候才是真的簡陋,但那是他這半生當中最快活的一天……

    半晌,他輕輕歎了口氣。

    秦南風叫他們勸的連著的吃了幾盅之後,便放下了酒盅:“行了,你們吃吧,我不能再吃了,我下午還有正事,不能耽擱了。”

    這定禮送來了,下午還有迴禮,他還得運迴去,那是大事,他若是吃酒吃醉了,那不像話。

    “你的酒量,我們還能不知道?這才到哪兒?再吃再吃!”盛鶴卿說著便將他的酒盅斟滿了。

    羅載陽在一旁起哄:“再吃這麽多也不會醉,快吃快吃,我告訴你,今朝你可逃不掉。”

    他可不曾忘了,當初他成親的時候,叫他們灌酒灌的不輕,這大好的機會,怎能錯過?

    “行了你們。”梁元儼卻起身幫忙攔著:“逐雲下午還有正事,那是大事,咱不能耽擱了他。

    再說這定親的日子吃的爛醉也不像話,嶽父大人看了也不喜,就這麽著吧,我替他吃一盅。”

    他說著起身仰頭吃了一盅,這才坐下。

    “好兄弟。”秦南風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叫錯了,往後你們不是兄弟了,是連襟。”羅載陽哈哈大笑。

    有人聞言起哄:“對對,是連襟,你們這好幾個都是連襟呢。

    看看盛大少爺,一下子連了兩個。”

    眾人哄笑起來,都說盛鶴卿是好福氣,一娶娶了姊妹倆,叫他吃酒。

    盛鶴卿也不曉得怎麽迴事,方才還都在勸秦南風吃酒,這怎麽就輪到他了?

    但熱鬧到這地步,他也不好澆大家的涼水,隻好吃了。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吃了酒立刻便開始迴敬,桌上頓時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梁元儼趁著空隙,扭頭朝著秦南風道:“逐雲,我求你件事。”

    連燕茹的事,把雲姌在他跟前說了許多迴了。

    他也不曾說過太多。

    那是把雲姌的親娘,他不好多說,但依著他所知道的事來說,連燕茹得到如今的下場,那就是罪有應得。

    把雲姌其實自己也曉得,她娘做的不對。

    可她能怎麽辦?那畢竟是她的親娘,就算是做過再多的錯事,也是生她養她疼她的人。

    如今,連燕茹落到那地步,她做女兒的不可能不管。

    但把雲姌其實也隻是在他跟前抱怨過幾迴,還真就不曾求過他開口。

    方才突然來便提了此事,讓他同秦南風說。

    他覺得有些難開口。

    這不是秦南風身上的事,不然,以他們的情誼,他或許會賣他個麵子。

    但雲嬌,那可不好說。

    他總覺得,那九妹妹平時看著笑吟吟的不多言不多語的,卻不是個好說話的。

    但把雲姌急成那樣,都用“求”同他說話了,他看著也心疼,不好再不聞不問。

    但他也不敢保證,隻是說姑且試試吧!

    “什麽?”秦南風雖吃了幾盅酒,但半分醉意也無。

    不過,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是不醉,此刻,他也有些飄飄然了。

    但梁元儼這麽同他說話,他還是有些詫異的。

    這小子有時候一根筋,會犯傻,但到底出身王府,該有的清高還是有的,不會輕易求人,這話一說出來,就有些不簡單。

    “你知道,雲姌她娘如今叫九妹妹弄到一個偏遠的莊子上去了,她眼睛又看不見,身子又弱,也不曉得人怎麽樣了。

    九妹妹這……又不讓人探望,雲姌快要急壞了,托我求求你,你看你能不能替她向九妹妹求求情?”梁元儼試探著開了口。

    他最初是想過了今朝再說的,但瞧秦南風喜的眉開眼笑的模樣,便想著眼下開口,正巧趁著這喜事,他心裏歡喜,沒準就答應了呢?

    “這事……”秦南風歉然的望著他:“這事我可做不了主,幫不了你。”

    “別啊……你同九妹妹說一說,九妹妹難道不聽你的?”梁元儼不由得問。

    “了恭。”秦南風往他跟前湊了湊:“你可曾聽過一句話,叫做‘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梁元儼抬頭望他,見他神色凜然,不由心中一跳,定了定神才想起來,秦南風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動手。

    而且,他在外頭幾年,迴來性子也變了些,如今他們也都大了,已經過了動不動就動手的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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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經曆過未出生,就險些死在娘胎裏麽?早產落地,便險些被送去廟裏自身自滅。

    五歲之前,不能跟著自己的親娘,哪怕後來長大了,去外祖母跟前伺疾,也被人算計到險些失去清白,更莫要說在這個家中這些年所受的大大小小的委屈。”秦南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若是換成我,連燕茹恐怕隻會比現在更慘。”

    別說雲嬌不可能放過連燕茹,就算雲嬌肯,他也不肯,他的人,豈能白白的受那些苦楚?

    連燕茹既然做了,自然是要千百倍還迴來的。

    梁元儼歎了口氣,點了點頭:“罷了,你就當我今朝不曾開這個口吧,別壞了你的好興致。”

    他知道,這口開的,確實草率了。

    秦南風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曾多言。

    吃過午飯之後,把雲庭夫婦便張羅起迴定禮。

    這迴定禮,他們也要預備不少東西,譬如各色布匹,皂羅巾緞,金玉帕環,七寶金環以及雲嬌親手所做的女工。

    不過,雲嬌隻做了一雙襪子,旁的全是他二人去集上買來的。

    另還要配以茶餅果子一類的吃食,悉數成雙。

    最要緊的是要預備一雙空酒樽,盛以清水,放入四條紅色金魚,另插入金筷子一雙,銀筷子一雙,萬年青兩株。

    貧苦人家打不起金的銀的,用的自然是尋常的竹製筷子。

    此乃依據風俗而為,謂之“迴魚箸”。

    除此之外,秦南風帶來的定禮,以一半迴之。

    如此,方算定親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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