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易變,一早便下了一場雷雨,院子裏的地上濕漉漉的,坑坑窪窪的地方都是積水。

    把雲庭站在廊下,望著外頭零星的雨點,不想出去髒了鞋襪,便喚金不換在廊下擺了張小幾,又讓他泡了一壺散茶。

    而後站在邊上,看著書吃著茶,好不自在。

    金不換頗有眼力勁兒的搬出來一張椅子,放在小幾旁邊,自個兒便自覺的後退了幾步在一旁候著。

    “這是知曉我要來,特意給我泡了茶?”秦南風避過水坑走到廊下,收了油紙傘放到了一旁,端起把雲庭那盞茶吹了吹,便吃了一口。

    把雲庭無奈的瞧了他一眼:“今朝家學歇課,你怎的還來了?”

    “怎的?你嫌我煩?”秦南風在椅子上坐下。

    “你倒有自知之明。”把雲庭撇他一眼,卻忍不住笑了笑。

    秦南風有些哀怨的道:“我在家中,父親總是看我不順眼,不是叫我換身衣裳,便是看著我讀書。

    若是父親出門不在跟前,我母親必來我跟前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翻來覆去的便是那番話,我都會背了。

    我是不堪其擾,為求清靜,這才來的,順道也來望望你。”

    金不換忙又去裏頭,搬了一張椅子出來放在了把雲庭身後。

    “你來家學,你我日日相見,有可好望?”把雲庭側頭望他,有些好笑道:“不過你這個混不吝無可奈何的樣子,倒也有趣。”

    “自家父母,我能如何?”秦南風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的道:“我原想著,去邊關打了勝仗,建功立業,官家必得給我個大封賞,起碼也讓我與我爹平起平坐,誰料才封了我個四品小官。”

    他言語間頗為嫌棄。

    把雲庭側目:“四品官你還嫌小?再說你便是官再大,也不可能與你父親平起平坐,再如何他也是你父親。”

    “我自然是懂。”秦南風又斟了一盞茶,端在手中道:“我就是想著,若是官大一點便好了。”

    把雲庭笑道:“便是考了狀元,也得從五品官做起,且從大淵建朝到如今,多少狀元都定在五品上,一世不往上挪半步,你上來便封了四品,可該知足了。”

    “其實當初官家封我之時,原是不止四品的,但叫我舅舅擋了,說我年紀輕心性未定,怕我太過驕縱,這才封了個四品。”秦南風抿了一口茶:“我倒也不大在意官職大小,隻不過我想著官兒大些,我便能自立門戶了。”

    這些日子,他可是一直在想這件事,可也不敢輕舉妄動。

    “你便是官再大,自立門戶的事也不是你自個兒說了算。”把雲庭放下書,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你是家裏頭唯一的嫡子,想要分出去,你父親能點頭嗎?”

    “那你不也是。”秦南風望著他,不甘示弱的道:“你父親也不會點頭的。”

    “他不是我父親。”把雲庭神色微微冷了下來。

    “這又不憑你嘴說。”秦南風又嘬了一口茶,望了一眼把雲庭,躊躇了片刻道:“這散茶泡著吃起來寡淡無味,不然你叫小九來點一盞茶,咱們吃吧。”

    把雲庭斜睨了他一眼:“你自個兒不曾長手?”

    “我手藝不得小九精湛,她點的茶才叫好吃。”秦南風放下茶盞。

    把雲庭撇過頭不瞧他。

    秦南風便威脅道:“把雲庭,你叫不叫?你若是不叫我可自個兒去了?”

    他說著便要起身。

    把雲庭忙一把拽住他,有些無奈道:“成日在旁人家內宅亂跑,滿帝京也就你這麽一個不守規矩。”

    秦南風隻是望著他笑。

    把雲庭認栽,揮了揮手:“金不換,你去請九姑娘。”

    金不換應了一聲,跑出院去了。

    秦南風這才滿意,笑望著他道:“我就曉得,九霄你待我最好了。”

    “我可不是心甘情願的。”把雲庭沒好氣道:“你一來我就曉得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說甚的在家不堪其擾,順道來望我,都是籍口。”

    秦南風身子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那又如何?就許你三天兩頭的跑出去見那夏家的姑娘,不許我見小九?”

    把雲庭臉上頓時便泛出些粉色來,有些不自在的瞪他:“你別胡沁,我幾時三天兩頭便出去了?”

    “那最長也不超過五日。”秦南風笑了起來。

    把雲庭撇過頭不睬他,左右是說不過他,說多了也是自取其辱。

    “不過說真的,你們這樣下去也不是迴事,你打算如何?”秦南風難得的正經起來。

    把雲庭低下頭沉吟了片刻:“明年先考取功名,再迎娶她。”

    “但你父親那裏,你想好了嗎?”秦南風望著他。

    “想好了。”把雲庭擰著眉頭,看一下院子裏的紫竹:“他若是不肯,我便帶我娘同妹妹分府別住。”

    秦南風不曾言語,這事兒他想過無數迴了,但說到容易做到難,除非是真的跟家裏頭翻臉決斷,否則休想。

    自立門戶,最好是官家親賜,那叫光明正大。

    不然便是大逆不道,不論哪個想做,都要好生掂量一番,畢竟幹係到一世的名聲、前途。

    他也考量了許久,若是他自個兒倒也罷了,單與家中決裂自立門戶,再娶了雲嬌,他是能做到。

    可卻不能叫她安然過活,反倒要讓她背負流言蜚語,甚至身負罵名,那他如何對得起她?

    雲嬌最是不喜叫人說長道短,他怎能叫她過那樣的日子?

    兩人便這般坐著,沉寂了許久,直至雲嬌踏進了院子,秦南風麵上才又有了笑意,起身迎她:“小九來了。”

    雲嬌原不想睬他,誰叫他那日胡鬧,叫茹玉瞧了去。

    但隻是覷了他一眼,便被他的笑引的忍不住梨渦淺現,那笑像是水滿了似的自個兒往外漫,攔也攔不住。

    三人在廊下說了幾句話,一道進了屋子,合上了門。

    黃菊在外頭,心砰砰直跳,瞧這地麵怔怔出神,日思夜想的,終於瞧見秦少爺了,秦少爺笑起來還是那樣好看,還有瞧著姑娘的眼神,簡直叫她的心都要酥了。

    若她是姑娘該多好?她定然會毫不猶豫的投進秦少爺的懷抱……

    雲嬌進屋子,先整理了一番點茶的用具,而後便開始溫盞,可盞還不曾熱呢,外頭蒹葭便道:“姑娘,穀莠子來了,說鋪子裏頭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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