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三個無知可憐的孩子被賜死以後,他們的屍體被掩埋在了洛陽城郊外那荒涼的邙山上。

    這時,至高無上的女皇突然又下了一道詔令,說她要離開洛陽,說她要迴到西都長安。

    女皇仿佛是在匆匆忙忙地逃跑,就像當年她杖殺了王皇後和蕭淑妃之後,要匆匆忙忙地從長安逃到洛陽一樣。

    她怕,她害怕她孫子孫女的幽魂,她可能是已經覺出了那行年輕的幽魂在追逐著她,糾纏著她。

    女皇的朝廷跟隨她傾巢而動,連同她的太子李顯,她執意要把顯帶走,她絕不會留下太子監國。

    因為她心虛,她已經覺出了如果讓顯繼續留在洛陽,遲早有一天,他會積蓄力量反對她。

    她不願意顯和他兒女們的幽魂離得太近,她知道那是顯受不了的,也是太子妃受不了的,甚至是武三思受不了的。

    她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們全都受不了了,他們一定會聯合起來造反,推翻她,並且殺了那兩個被她看作是寶貝的張氏兄弟。

    大臣們不知道這個遷往長安的主意是不是婉兒出的,因為在滿朝文武看來,女皇晚年的主意通常都是婉兒的。

    因為在如今,能真正接觸到衰弱不堪的女皇的,除了張氏兄弟就隻有婉兒了。

    而張氏兄弟沒有那麽高的智力,所以大臣們寧可相信,女皇晚年那些仍然不失明智的所作所為,其實都是婉兒一手策劃的。

    婉兒才是那個真正的女皇,而女皇在垂暮之年反而成了婉兒的傀儡。

    女皇從洛陽移駕長安,一待就是三年。

    女皇的長安三年果然使她的權力得到了某種穩固,也使張氏兄弟得以在她身邊苟延殘喘。

    這時候的武曌已經七十多歲了,但是她既不想交出她的權力,也不想離開她的張氏兄弟,這就使朝中的氛圍變得異常緊張了起來。

    張氏兄弟盡管身懷聖寵,並且身居要職,但是那種反對二張的勢力卻始終如暗流般在朝中湧動著,這不僅僅是李家和武家的那些親屬們,就連其他的那些大臣,也對張氏兄弟不斷擴張的勢力非常不滿。

    所以,他們在倒張的問題上同仇敵愾,他們幾乎不用商量就不約而同地站在了同一條陣線上,盡管他們之間還有著很深的芥蒂。

    但是,這所有的一切都被掩蓋在了反對張氏兄弟這一條戰線下。

    這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不同的利益便會產生不同的利益關係,而任何利益集團的都不是一成不變的,這種變動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利益的驅動。

    這一點,婉兒在張氏兄弟慫恿武曌誅殺那幾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

    這兩個蠢貨,如今天下思李,而李重潤又是太子李顯的長子,是這個天下幾十年後的預訂主人,他們竟然也敢殺?

    是,沒錯,仗著女皇的庇護,他們確實成功了,但是女皇就是不死的嗎?女皇就能一直活著嗎?那個躺在床上奄奄待斃的老女人又還能庇護他們多久?

    所以就在那天晚上,婉兒就已經看到了張氏兄弟的死期,等女皇徹底崩塌的那一天,也就是他們身首異處的時候。

    所以她從來沒想過要對張氏兄弟怎樣,因為他們已經是死人了,她不需要為兩個死人,而去挑戰女皇對她的忍耐。

    但李顯不同,顯在這次親手下令殺死自己兒女的事件之後,那種沉重的打擊使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變得更加的怯懦不堪重負,他不僅在朝廷上不敢再輕舉妄動,就是在家裏也變得越加沉默寡言。

    總之,他不再有任何的權威。

    而韋妃在這打擊之後則變成了一個歇斯底裏的女人,畢竟被女皇和她的丈夫所奪走的,是她的親兒子,那個被她寄予厚望,未來也會繼承皇位的親兒子。

    從房陵迴到京城,隨著顯的地位的變化,韋妃的野心也越來越大。

    她寄希望於顯,因為顯可以讓她做皇後;她也寄希望於重潤,因為重潤可以讓她做皇太後,可以讓她在顯死後,依然能作威作福。

    然後重潤就死了,她的美夢也破滅了。

    她現在已經沒法再生孩子了,重潤就是她唯一的兒子。

    從此她不再有兒子了。

    這是斷了她的後路,毀了她的未來。

    於是韋妃開始哭,她抱怨顯,打他罵他,她說他不是人,連禽.獸都不如,畢竟禽.獸都還知道保護自己的幼崽,而顯卻把他們的兒女送上了斷頭台。

    後來,韋妃欲哭無淚,她也就不再理睬顯了,她蔑視顯,她視這個軟弱窩囊的男人為糞土,她對顯直唿其名,吆五喝六。

    她在東宮裏更加地頤指氣使,飛揚跋扈,不僅顯在她麵前心虛氣短,就連顯和其他嬪妃所生的兩個兒子也在她麵前不敢抬頭。

    總之,重潤的死使顯成為了一個徹底的懦夫,使韋妃成為了一個徹底的悍婦,她可以隨意地辱罵顯,她甚至可以擋著顯的麵,任意地同偶爾來訪的武三思調.情。

    總之,這個賜死那三個可憐孩子的事件,多少還是打擊了女皇那些子孫們日益囂張的氣焰。

    女皇很高興,她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張氏兄弟是碰不得的,她的私.生活是碰不得的。

    從此,朝中的氣氛也變得更加地緊張起來,仿佛驟然之間什麽都被張氏兄弟控製了起來,他們那種得意的樣子,好像也大有要搶班奪權的野心。

    如此,能接近女皇的婉兒就變得無比重要了,特別是對李武兩家的那些後代們。

    女皇仍然信任婉兒,這一點是張氏兄弟根本無法撼動的,因為女皇很清楚婉兒能給她帶來什麽。

    所以婉兒就成為了這些李武後代們能與聖上溝通的唯一橋梁了,他們需要她。

    朝中的這種特殊的局勢,將婉兒推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位置上。

    在政治的舞台上,婉兒可以隨心地表演,可以隨心地尋找夥伴,也可以隨心地操縱萬物,宛如一個真正的下棋者。

    而她的這一卻,皆是因為那個支撐她表演的背景是女皇,隻要女皇還活著,隻要女皇還一息尚存,她就可以牢牢地將那些大臣和李武的後代們握在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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