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無人的政務殿中,婉兒獨自一人批改著那些堆積起來的奏折,同時聽著腦海中的江曉訴說著她以前的故事。

    [我們置身在政治的漩渦中,在這裏無論君臣,又有哪一個會是幹淨的?首先權力本身就是最殘酷也是最肮髒的,那麽爭奪著權力的那些不擇手段的人呢]

    [你看啊,我們終日穿梭在這些陰謀詭計之中,你可以說是愛屋及烏,也可以說是耳熏目染,總之,慢慢地我覺得人就是應該這樣活著,人就是應該活在這些陰謀詭計,或者說活在權術和謀略中才有意思]

    [我喜歡權力,這一點是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掩蓋的,我已經習慣擁有它了,所以無論我離開它多久,無論多久我都一定會再迴來找它,我從不懷疑這一點]

    “你也經曆過我經曆過的這些嗎?”婉兒詢問道。

    江曉可以看她的記憶,但她可看不了江曉的記憶,所以她幾乎對江曉一無所知,隻是偶爾的時候,才能聽江曉提起過一兩句。

    [你幾乎就是按照我當初的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唯一不同的是,我沒有遇到會傾盡全力幫助我的人,我獨自摸索,獨自成長,最後獨自權傾天下]

    [孤獨成了我身邊永恆的存在,所以我害怕孤獨,所以無論是後來過了多久,我都希望能有一些人陪在我身邊,讓他們成為我的朋友,但是我活了很久,身邊的人每換一批,心裏就會更空一些,直到後麵,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剩下什麽]

    “那真的很可悲……”婉兒黯然道,她知道這也是在說自己。

    [是啊,確實很可悲,我們可以放縱自己,但一定要有底線,即使那條底線很低很低,它也必須要有,就算是看在那些為我們而死的人的份上]

    “底線?”

    [比如身體,我們的心已經很髒了,我並不想讓我的身體和我的心一樣髒,那樣我會真正地打從心裏看不起我自己……你很漂亮,或者說我們很漂亮,充滿了智慧並且年輕,很少有人能抵抗這種魅力,那幾個皇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你不會武藝,一旦真正有人心懷不軌,你很容易就會被人占便宜,所以如果遇到危險,記得不要太過緊張,或許那時候我就可以出來保護你]

    “我怎麽總覺得你說了這麽多,其實想說的就是最後這一句話?”婉兒皺了皺眉道。

    [咦?這都被你發現了嗎?婉兒你可真聰明,其實我就是想試試在你遇到危險,神誌恍惚的時候,我能不能一舉衝出來,和你站到平等的位置上,畢竟朱明的話,我總覺得不太可靠]

    “唉……”婉兒無奈地搖了搖頭,剛想吐槽點什麽,就看見了正好走進來的李旦。

    十年來,其實婉兒和李旦之間一直都沒有太多的交流,他很沉默。

    無論是旦還是婉兒,好像都沒有刻意地想讓他們之間的關係親近起來,旦並沒有像他的兩個哥哥那樣,對婉兒表現出那種很強烈的感情。

    對於旦而言,他欽佩婉兒,但或許是因為他是家裏最小的那一個,所以他又覺得婉兒這種充滿智慧和謀略的女人,在某種意義上更像是他的姐姐,是他所不能駕馭的。

    他更多地是在一個客觀的立場上,遠遠觀望著這個卓越的女人,他知道婉兒的了不起,也知道她終日陪在母後身邊有多麽不容易。

    他對婉兒敬而遠之,就像是對他的母親那樣,這就是他的天性。

    “聖上真辛苦。”婉兒起身對李旦行了個禮。

    “朕必須得做出這份辛苦。”李旦迴道。

    “太後很欣賞聖上。”

    “我猜太後是欣賞朕根本就不是做天子的材料。”

    “但至少陛下您有著清醒的頭腦和難得的明智,奴婢認為,這才是最重要的。唯有如此,才能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婉兒便是如此把握人生的嗎?”李旦問道。

    “在這一點上,奴婢和聖上也很接近,能屈能伸,可惜廬陵王就缺少這一份通達,他總是那麽容易就被衝昏頭腦,得意忘形。”

    “婉兒這些話是說給朕聽的嗎?”

    “不。”婉兒微微搖頭,“奴婢隻是更了解太後,知道她所喜歡的是一種怎樣的合作方式。”

    “你是說朕的方式還不夠好?”

    “陛下已經做得很好了,奴婢隻是希望聖上能在這個皇位上坐得更久一些。”

    “你認為朕能坐得長久?”旦反問道。

    “奴婢認為唯有陛下最聰明,因為陛下從來就知道要怎麽做才是合適得體,陛下既像是在盡心竭力履行著天子的使命,又事事讓太後感受到大權在握。”婉兒耐心而詳細地解釋著。

    “那你就是說朕很卑鄙了?”

    “這裏沒有人是不卑鄙的,陛下的三個哥哥總是抱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不能審時度勢,他們看不清朝中的局勢,也看不清他們的母親。

    所以奴婢不希望陛下效仿您的三個哥哥,為了一時的衝動而丟棄了生命,婉兒希望陛下能深謀遠慮,畢竟陛下您還年輕,來日方長。”

    “朕記住婉兒的話了。”一向淡漠的李旦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

    “朕知道婉兒的好意,朕什麽都明白。”

    “陛下才是最明智的,婉兒願意幫助陛下。”婉兒微微一笑。

    一次心血來潮的簡單卻又意味深長的對話,就定下了他們二人之間的某種基調、某種默契、某種聯盟。

    [話說婉兒,你有沒有想過坐上那個皇位]

    李旦走後,江曉突然發聲問道。

    “皇位?你又在拿我開玩笑了。”婉兒笑著搖了搖頭。

    皇位?

    那不是女人可以坐上去的,這是曆朝曆代上千年傳下來的規矩和阻礙,即使強勢如武太後,也隻能成為那個垂簾聽政的太後。

    哪怕她距離那個位置隻有一層布簾的距離,但這一層布簾,有千斤重。

    武太後這個先帝的女人都尚且不能,更何況她這個隻是掛著先帝的才人的名號的奴婢?

    [我是說真的,那個老太婆是絕對不甘心於現在這個位置的,如果你想的話……]

    “我沒有想過。”

    [那行吧,就當我沒說]

    江曉的聲音沉寂了下來。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兩千年不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芸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芸閣並收藏兩千年不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