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我都不怎麽能意識到自己的年齡究竟有多大,因為上一次對年齡有所自覺的時候,還是第一次本命年,家裏要求穿紅內褲的時候。

    這種心理狀況也許很多人都有過,但為了解釋清楚,我還是舉個很恰當的例子吧。

    偶爾我會打開電腦,登陸這樣那樣稀奇古怪的網站,入門時跳出一個“您是否已滿十八歲”——在這時,我都會下意識地在點擊“是”的時候,習慣性地產生一點點的負罪感。

    即便我已經滿十八歲有兩年了。

    別誤會,我想說的和那些低俗的東西無關,對於年齡的麻木與日俱增。所以,我對另一件事疏忽大意了。直到它徹底發作起來,我才知曉它的威力。

    昆明尚且還處於夏季的某一日,我被一如既往的聲音叫醒,卻在醒來以後,感受到了難以言表的痛楚。

    ——“文安安……你又賴床,快點起來,快點,不然我要錯過早間劇的直播了!”

    “我疼。”我對一個勁在我床上蹦躂,催促我起床的小家夥說。

    “……又裝了,哪裏疼啊?快點起來。”說完,小繩繩還誇張地歎了一口氣,抱怨我的懶惰。

    我指了指臉頰,無比懊惱著昨天吃了太多的烤雞腿,都怪繩繩教我的配方太好吃了,我也不該買新烤箱,還放很多上火的調味料。所以,第二天起來,牙齒好疼好疼好疼。

    智齒一旦疼起來,那簡直媲美腳丫子小拇指撞牆、蛋蛋挨踹的疼痛等級。鑒於我沒有經曆過大姨媽痛,就不把後麵這條列進去了。

    總而言之,我的智齒發炎,疼得讓我想死。繩繩也發現了這一點,於是更加以看可憐蟲的眼神睥睨我。

    “啊,文安安的臉腫了……誰讓你吃那麽多的,活該,快點起來,你好歹也是個當過流氓的,這點挫折算什麽。”

    “很疼。”

    “這就能阻止你起來幫我開電視嗎?我相信我家文安不是這麽軟弱的人。”

    不,我就是這麽軟弱的人……我說不出話來,因為牙痛實在是很嚴重。

    勉強從床上爬起來,我拖鞋都沒穿,爬到了客廳幫繩繩開電視,要不然她得把我給煩死。這之後,我忍著痛在家裏翻箱倒櫃,好不容易也隻找出半盒過期七年的消炎藥。

    沒辦法了,隻能去醫院了,牙疼真可怕。我隨便拿了件衛衣套上,把錢包裝好,捂著臉打算出門——不過,本來在看電視的繩繩,卻悄悄跟上了我。我都忘了和她講一聲要出門,不過看她已經在門外等我的樣子,也可以省掉這個步奏了。

    路上,我打算問問繩繩,在古時候是怎麽對付這種情況的,有沒有小竅門可以止痛,不過繩繩的視線被路上小攤上,賣草莓的小販吸引了。

    她迴頭看了我一眼,小小的臉上寫著些好奇。

    “草莓,是什麽味道?”

    “甜的。”我捂著臉,盡量簡短地迴答。

    一想到我這牙齒疼成這樣,就連草莓的美味都無法吸引我了——不,等我去看好了牙齒,迴來買十斤吧。

    聽完我的簡答,繩繩若有所思,不過沒再搭理我,隻是緩緩跟在我身邊。因為她走得比平時還慢,我也隻能忍痛慢行。

    好在附近就有一家牙科醫院,按道理我是不喜歡去這種專科的私人醫院的,因為很貴嘛,但最近不怎麽缺錢,所以奢侈一次也無妨……希望能碰見那種,穿著粉色護士服,身材好臉漂亮,又有大波浪卷的護士大姐姐。

    不過進了醫院,醫生拍完片子,捎帶進行了一些詢問和檢查,最終決定幫我拔掉牙齒之後,我期待的護士大姐姐並沒有實現。

    我被綁在座椅上,任憑醫生鼓搗我的嘴巴。麻醉很疼,但隨後就不疼了,我覺得可能自己流口水了,但嘴裏嘰嘰喳喳,十分吵。

    在醫生鼓搗我的嘴巴時,繩繩就站在我旁邊,我和她對上了視線,發現她無比驚恐地看著我,還捂著嘴,仔細看的話,她前額的留海和衣袖都在顫抖。

    借她的反應,我知曉了看牙醫究竟有多恐怖。

    花了一個小時候,滿頭大汗的醫生終於將我那顆發炎的智齒拿了出來,嘀咕著“這牙還挺有骨氣的”,畢竟是我的牙。

    可繩繩都快看哭了。

    我得到自由之後,忍不住先拿手機照了照自己的臉,差點把我嚇暈過去……我想,我的骨氣已經和那顆牙齒一起離開了我。

    從地獄之門裏頭顫顫巍巍走出來的時候,我就像小時候偷喝了半瓶高度酒一樣,覺得世界都變了。

    “……”

    “文……文安安安,沒,沒關係嗎?”

    “……”

    也許是麻醉的效果還沒散去,也可能是剛剛的經曆太恐怖,我整個人都很奇怪。啊,我的腳在哪裏?啊,我還活著嗎?這裏是哪?世界怎麽這樣子?天好藍啊,車子好吵。

    左邊的車子喇叭聲是降e調的哪個音來著?走過來的那個人腳步聲有點像《stand by me》的低音貝司和弦……

    走了一陣子,我隱隱約約聽見了一個聲音。這是很標準的童聲,可能是負責合唱隊裏高音部的,音色適合旋律聲部……呃,我這也算一種職業病吧?

    ——“喲,這不是小繩繩嘛,咱倆可多少年沒見了。”

    我下意識朝說話的那地方看了過去,奇怪了,為什麽繩繩站在那裏?她什麽時候換衣服了,這身衣服怎麽成深紅色了?而且也不一樣……咦,她什麽時候把頭發盤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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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揉了揉眼睛,覺得這事不太對。

    “這不是墩墩嘛!好久不見!”

    又一個繩繩走到了繩繩旁邊,她倆在一起噓寒問暖話嘮了好幾句,然後才聊起了以前的事,你一言我一語的,看起來都很開心。

    我又揉了揉眼睛,因為眼前站著一個繩繩,還有一個高配版繩繩。

    “你這變化可真夠大呐,都變得比我還精神了,你這是攤上哪檔子的好事兒了?”

    “遇見了我家文安呀,和他在一起就能讓我們變得很精神哦。”

    “噢——我算是明白了,你身後那位,跟抽了大煙似的主兒,就是坊間流傳的那個,叫文安的對吧?能瞧見咱們的人。”

    “對的,就是我家文安安……有傳聞?”

    “那可不,要不是聽了那些傳聞心癢癢,我也不會特地跑來這地方,就為了趕個熱鬧,瞅一眼那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居然能看見我們。”

    高配版繩繩說完之後,就很失望地看著我,抱著手歎了一口氣。

    而繩繩則有點難為情,似乎覺得現在的我有點丟人,有種家醜被人發現了的感覺。

    我沒理她們,去找了個地方(路邊花壇)坐了一會兒,又用一百塊買了瓶水漱口和洗臉,也不知道錢找對了沒。

    漸漸的,麻藥效果散去了,我也不再是那個嘴邊流著血沫子的傻子,意識慢慢清醒了起來。雖然嘴裏還是痛,但這和之前的痛法不一樣,還是可以忍耐的。

    我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其實那不是繩繩。

    她和繩繩的外表說實話,的確差得不多,也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長相更大氣一些,再大個六歲的話,肯定是位風華絕代的大美人。但我怎麽都覺得怪怪的,因為她舉手投足就像京城裏的大叔一樣。

    於是我問:“繩繩,你旁邊這個小朋友是誰?”

    察覺我恢複了精神,繩繩立刻很開心地向我介紹:“是墩墩,糖葫蘆的神明。”

    如今,叫做墩墩的小姑娘,正非常驚奇,又不掩鄙視地看著我。

    “……居然真的能看見我啊,居然叫我小朋友?”

    “總之,你好。”我把差點說出的“小朋友”三個字吞了迴去,“我剛剛才拔完智齒,說實話,有點失態,別介意。”

    繩繩站在我右邊關心地看著我,我摸了摸臉,表示自己沒事。而墩墩依舊抱著手,站在我左前方,發表著高見。

    “現在的人呐,這物質條件那可比以前好太多,以前隔三差五就得有那麽幾次饑荒,那些餓得人不人貴不貴的難民,真是讓人看了心寒。現在可好,吃喝不愁,但這食物,它呀可太精細了一點兒,不磨牙。”

    “……啊?”

    “所以,你前頭這些牙沒被那些粗食磨掉,騰不出位置給後頭長出來的牙,它可不就折騰人嘛。不過也好,反正找個大夫拔了也就妥當了。”

    “……喔。”我不知該怎麽接話才好,想笑又笑不出來,這糖葫蘆的神明還真是有點……可愛?就是這名字一如既往的傻。算了,我習慣了。

    “對了,文安——是叫這名兒對吧?你給我說說,為什麽能看見我?這事真是奇了。”

    “你們的美貌總得有個人見證。”我脫口而出,本來想開個小玩笑證明自己腦子已經清醒了,結果這玩笑的效果很糟糕。

    “……繩繩,你說說,這人是不是有病啊?”

    “嗯……有時候吧,真的是有點。”繩繩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再怎麽嫌棄,但那也是我家文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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