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後,日曬進了房間,家裏溫度升的很快。這種天氣如果還要讓我鑽進油煙嗆人的廚房,那還不如殺了我。所以我出門,奢侈地吃了一頓很貴的過橋米線,迴家的路上順便又買了一把小扇子。

    迴到家,我坐在沙發上,拿著小扇子扇個不停,因為實在是太熱了。

    “小暑,馬上就是三伏天了,熱才是常理。”若若說。

    每到這種時候,我都會羨慕不必顧及生老病死、春去秋來、寒冬炎暑的神明。在我胡思亂想時,若若一幅老神在在的樣子,對我說了一段有趣的名言。

    “心靜自然涼。”

    “免了,人是很膚淺的,比起追求那種道家哲學的境界,還是空調要實際一點。”我不由地迴嘴。

    “因此,當沒有空調時,才會更耐不住熱——‘盛暑不開窗、不納涼者,皆因自幼習慣,亦由心靜,故身不熱’。但很少有人是如此成長的,因而人類學習了創造風,接著,有錢人請侍女扇風,沒錢就自己搖扇,然後,人類因懶惰進化到了創造出吹風機和空調的地步。”

    也就是說,因為沒辦法提高自身的精神境界來抵擋夏暑,所以人類走了另一條路,最終到如今,創造出了空調這種家電。某種意義上,這是一段讓人哭笑不得的進步曆程,如果當時的先祖們盡力提高自身的精神境界,恐怕如今後世的我們,先天便已有了不懼寒暑的堅強了。

    但曆史沒有這麽發展。

    “我比較傾向於買一個空調,享受人類進步的苦果。”

    可惜要我出門買空調,想想就有點可怕,外麵的溫度實在是不想再領教了。

    若若又豎起一個v字形,放在了麵具的貓嘴上,似乎是在露出調皮的笑,她就這樣笑著說——

    “但萬事,皆可從中取趣,暑熱也一樣。哼哼,寒冬暖爐人圍聚,酷暑冰漿井中來。”

    “完全沒聽過……出自哪裏啊?什麽意思?”

    “出自現在,睿智偉大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文豪,若若所作——即興七言一行。”

    真不要臉……怪不得要拿麵具遮著。

    “至於意思嘛……文安沒經曆過嗎?暑來時,爸爸抱迴一個大西瓜,拴上繩子,沉入古時傳下的一口老井中,一夜浸過,翌日取出,家人圍坐取刀分之,涼透的一瓣西瓜,其滋味正是冰漿仙液。”

    “……好,好想吃。”

    我咽下口水,用哀求的眼神朝若若麵具上的貓眼睛看去,希望萬能的若若能可憐我一下。

    “陪我的話就給你吃。”

    “……陪你?”

    “嗯,陪我去玩,陪我去約會一次。”

    約會……嗬嗬嗬,肯定沒好事。

    “文人墨客書寫最多的題材是什麽,你知曉嗎?”她又沒由來地問。

    我思考了一會兒,這麽迴答:“男人被各種各樣的美女倒追?”

    “錯,是愛情!人類繁衍的本能下,所孕育而出的依賴性精神病態!可真正的愛情,卻是能戰勝萬物,世間最美好的幻想!”

    和我的答案也沒什麽區別嘛……

    若若繼續說:“文安,你知道嗎?埋首書卷中,長籲短歎的文人墨客,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沒女人緣的可憐家夥,這樣的他們當然會將自身對愛情的憧憬寫成文字!”

    我雖然覺得,若若這是相當的偏見,但礙於這家夥的確自詡為所謂的文學之神,所以沒敢反駁。也不知看到自己的筆觸催生出這模樣的神,被她調侃為沒女人緣的可憐家夥們,在九泉之下會不會含起一嘴苦笑。

    “我知道很多美妙的愛情故事!悲慘的,哀傷的,訣別的,分離的,晨風零雨!”

    那些形容詞和美妙沾邊嗎?不過鑒於若若相當激昂的滔滔不絕,我沒敢問出來。

    “所以!”若若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指著我,宣布:“作為隻讀過,而未經曆過的我,身為神的生涯是不完整的!礙於不能幹涉世間這種爛俗的規定,作為神的我沒試過!但好歹遇見了你!跟我出去約會一次吧!讓我體會體會故事裏女主角的心境!”

    “那你開始幹涉我了啊,我也是世間渺小人類之一啊!”

    “哈哈哈,你當我是誰?我幹嘛要遵守那種規則啊!”

    又來了。我苦笑著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放棄了和她糾纏。

    雖說若若是遠遠淩駕於我的存在,但一直以來,一言一行裏都感覺不到絲毫惡意。可也都不是很能猜透若若在想什麽,也或許這隻是她隨性的心血來潮。和若若相處很累,但說實話也很有趣。

    察覺我的猶豫不決,若若對我豎起一根手指。

    我正疑惑這手指是作何打算時——忽然,我所感受到的酷暑消失了。反而非常非常的自在涼爽,就像是一下子來到了最爽的秋季,風會稍微吹涼人的肌膚,但更突顯出陽光的溫暖,就是這麽美好的感覺。

    我發毛的切身體會到,這就是貨真價實的神明。

    “陪我?”

    “陪陪陪。”

    我屈服於涼爽,妥協了。

    我一邊換衣服,雖想讓自己提高警惕,但麵對萬能的對手,做什麽都是徒勞。

    說起來——也不知談到愛情,睡在這衣櫃深處的雅雅會作何思量。現在想想,除了繩繩以外,還是雅雅最好相處,又是究極的大美人又很有包容力還很溫柔。

    換好衣服,我剛走出去,就發現門外的若若換衣服了。她穿著折紋的白色連衣短裙,腰身和肘處都有蝴蝶結形狀的收束,她也穿著同色過膝襪,踏著黑色圓頭小皮鞋。除此之外,還戴著一個蝴蝶結形狀的發夾,長發也因更顯而柔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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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慨道:“你如果把麵具脫了就更好了。”

    “放心吧,不給你看我長什麽樣。”

    特意換了一身衣服,她的目的是什麽?一股彌漫開來的陰險氣息,她絕對在謀劃什麽麻煩事。說是約會,其實鬼知道是幹什麽,我的人生再怎麽爛俗,也不至於和這種完全摸不透的神演什麽戀愛喜劇。

    “那麽——先去吃西瓜吧。”

    若若領著我走到了玄關處,她握住門把手,停頓了幾秒後,打開了那扇門。可門外的風景,竟非是見慣了的樓道和對門的防盜門。而是散發著奇妙氣息的地方,我心頭的驚訝還未散去,便想起了那是何處。

    ——夜晚時分。

    借著昏沉路燈,依稀可辨的是粗糙的不規則石板路,石縫中長著少許雜草。在這之上,修築著一所老舊的木瓦房。

    月明星爍,陳漆舊木,灰瓦白牆,昏燈縈蟲。

    門前一條溝渠裏,或許有些蟾蜍棲居,因為時而能聽見擾人清淨的呱呱鳴叫。

    我的腳下無疑是自家地板,迴過頭張望,窗外也是明晃晃的大白天,但這門外,卻儼然一副夏夜的舊景。而且——那老房子,正是連我也幾乎不曾記起的,兒時常去的老房。

    若若側目看我,似乎在問我為何還不往前走——總感覺,如果踏出了這一步,就會有什麽發生巨變。

    這扇門對麵,是如此遙遠而懷念的地方,在那裏又能尋覓到何物呢。我是否能順利折返迴到這個家中?不——我為何要執著於歸來呢?以前的自己,一定會欣然踏出這一步,去看看那奇妙的世界吧。

    那時的我,就算無法迴來也無所謂吧……究竟是從何時起,我變成這樣畏首畏尾的人了?因為有繩繩在吧……

    “我打保票會帶你迴來的。”

    若若拉起我的手,帶著我往前。

    那就相信她吧,於是我不再猶豫,跟在若若身後,往那扇門的對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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