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香九的鬱悶時間。

    頭埋進膝蓋, 悼念那還未得到就已經失去的四合院。

    渾身上下被怨念包裹。

    帝王都是多疑的,木蘇嬈閑來無事最愛揣測臣子的心思, 一來二去, 便摸索出那窺探人心的門道。

    香九這樣的小嘍嘍更是不在話下。

    本以為其視金錢為糞土,熟料是個小財迷。

    木蘇嬈雙手環抱胸前, 欣賞她的可憐樣。

    等賞夠了,才問:“想要四合院?”

    香九如獲新生,抬起臉, 烏溜溜的大眼睛賊閃賊亮。

    “那朕賞給你。”

    這麽好心?

    香九有點不信,半信半疑的問:“此話當真……”

    “金口禦言。”

    木蘇嬈歇了一息:“不過,你得幫朕追查到溫保背後的人。”

    本來香九就為這事來的, 爽快道:“奴才一定竭盡所能, 為皇主子肝腦塗地、萬死不辭、粉身碎骨、赴湯蹈火——”

    照她這個激動勁兒,再往下就是“與世長辭”了。

    木蘇嬈趕緊打住她。

    看看夜色, 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香九機靈道:“皇主子夙興夜寐, 還是早些迴去休息吧,奴才在這守著就成。”

    木蘇嬈闔闔眼皮, 起身步出草堆。

    那大搖大擺的樣子, 一點不像來蹲人, 倒像是來視察工作的。

    她一副九五至尊的派頭。

    香九的禮數自然能少, 彎腰塌背恭送她。

    服務態度與青樓女子齊平。

    奈何木蘇嬈還是不慌不忙。

    婷婷玉立在月光下,仔細撣著粘在裙擺處的碎草根。

    香九:“……”

    終於, 女皇陛下收拾妥當, 抬腳走了。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 香九鬆了口氣。

    氣鬆到一半時,人家又迴來了。

    姿態萬千,氣定神閑。

    “下次,”木蘇嬈睨著那方香噴噴的酒菜,“再敢溜進禦膳房,朕剁了你爪子。”

    香九忙把雙手背到身後去,腆著臉:“再也不會了。”

    說著揚起一標準的露八齒的笑。

    求生欲簡直爆棚。

    木蘇嬈很滿意。

    哼著小曲兒去了。

    香九:母夜叉!!

    在木蘇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後,香九朝著她離開的方向,做了十七八個鬼臉。

    方才稍稍解氣。

    兀自坐進草堆裏,吃菜喝酒。

    到了下半夜,被瞌睡蟲擊得節節敗退,夢起了周公。

    吱呀。

    老舊的門軸一聲喑啞。

    香九體內的江湖之血霎時沸騰。

    渾身的肌肉一跳,倏的睜開眼,透過細密的草縫看向從屋內出來的人。

    賊眉鼠眼,其貌不揚,非常符合陰險小人的長相。

    看來是溫保沒跑了。

    他躡手躡腳的合上門,在廊下張望左右,見天地一片寂靜,方才放寬心。

    一頭紮出來,疾步往外走。

    香九不著急,將殘羹冷炙悉數收進食盒,提上輕功,躍上屋頂。

    眼睛如鷹隼,緊盯著獵物,不肯有絲毫攜帶。

    溫保尚算謹慎,一步一迴頭,匆匆向北。

    隨後腳步一拐,來到了角樓下的皮庫。

    這是個和辛者庫、北三所媲美的荒涼地。

    隸屬於內務府。

    怎麽說呢,內務府中本就留有一皮庫,存的都是一等一的皮毛。

    而瑕疵貨則全送到角樓皮庫這存著,每年春夏運出宮去,轉售給那些皮貨商人。

    別看有瑕疵,它們要到了外頭,那是叫人搶破頭的好貨。

    香九納悶了,這溫保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好端端的來皮庫做甚?

    她飛簷走壁,如飛鳥般跳躍,袖衫擦過夜風,唿唿,唿唿。

    幾下眨眼,便落在了角樓頂。

    微一俯身,居高臨下的看著皮庫的一角小屋……亮起橘黃色的光。

    有情況!

    香九眉心一蹙,淩空一個翻滾,落定在那處小屋的屋頂之上。

    ……掀開屋瓦往裏看。

    .

    福茉兒不知香九是幾時迴來的。

    清晨的陽光穿過破爛爛的窗紗,照亮了昏暗的庫房。

    福茉兒睡眼惺忪的起了床,一轉眼,瞧見了唿唿大睡的香九。

    她像是累極了。

    縮在被褥裏睡得酣然。

    福茉兒梳好頭發,跑去戳她的臉。

    被香九逮個正著。

    “你不是睡著了嗎?”福茉兒掙開被抓住的鹹豬手。

    “醒了。”

    香九撐坐起身,眼眸無比清明,福茉兒嚴重懷疑她之前是在裝睡。

    “哥哥有個重要任務交給你。”

    “……什麽?”福茉兒有點小緊張。

    香九自上而下打量她。

    那詭異的眼神,直讓福茉兒心底發毛,本能的抱住自己。

    “聽過美人計嗎?”

    福沒文化茉兒:“……沒有。”

    “通俗點講就是……勾.引!”

    福茉兒明白了,香九這是想讓她犧牲色相啊。

    她跳開一步,轉身就跑。

    香九哪能如了她的願,追上她,老鷹捉小雞似的拎住她。

    “先聽我說完。”

    福茉兒揮舞小拳拳:“我不聽我不聽。”

    可是最後,她妥協了。

    原因是她要勾.引的不是男人,而是一名太監。

    她與香九朝夕相處,嘴裏喊她哥,但隱隱把她當姐妹。

    為啥?

    因為香九實在太娘,細皮嫩肉,清秀水靈。

    比女人還女人。

    試問誰家太監長成這樣。

    所以,潛移默化,福茉兒漸漸對所有太監一視同仁。

    “太監”一詞在她心中等同於“姐妹”。

    她去給姐妹使美人計,不算勾引,頂多算交朋友。

    然而,她還是太單純了。

    知道這位“姐妹”是誰時,她……慌了。

    此人名叫竇阿興。

    人高馬大,皮膚黢黑。

    遠遠看過去跟一塊門板似的,根本無法拿他當姐妹。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此等身材,此等膚色,為他在紫禁城的奴才界博得了一定知名度。

    昨夜香九掀開屋瓦,一眼就認出了他。

    福茉兒唿吸一窒,有原地死亡的征兆。

    香九說時遲那時快,對準她人中死命掐,成功從閻王爺手裏搶人。

    然後無情一推:“去吧,哥相信你。”

    福茉兒眼睛鼓鼓的瞪她,希望她能及時良心發現。

    可是……她沒有。

    福茉兒絕望了。

    她站在又長又深的甬道中間,順了順精心簪在發髻上的小黃花,摸了摸塗脂抹粉的臉。

    複習了一遍香九教她的眼蘊秋波和扭臀擺腰。

    活脫脫的一副搔首弄姿。

    肩上還挑了一扁擔,前後懸有兩大框的劈成一節節的木柴。

    賊重!

    香九美名其曰:表演道具。

    福茉兒據理力爭,要求將扁擔換為推車。

    香九說——

    咱們辛者庫的推車都是推糞的,裝它們不合適。而且你今日妝容精致,推車會破壞你的美。

    福茉兒反對道,扁擔就不破壞了麽!

    香九冷漠的駁迴了她的反對。

    她認命了,體會到了人微言輕的滋味。

    旋即來到角樓皮庫,圍著它來來去去瞎轉悠。

    尋找勾.引竇阿興的良機。

    所謂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午時,竇阿興走出皮庫,去他坦覓食。

    頭頂的太陽火火辣辣,天地像一個大蒸爐,悶得他直冒汗。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下來,一顆接一顆,像雨珠子般。

    有一顆略顯調皮,滾進了眼睛。

    “哎喲。”他吃疼。

    抬手去揉。

    揉出許多眼淚花子,把眼珠好好衝洗了一番。

    刺疼的感覺沒有了,但視線模糊了。

    模糊之中,好像還看見一娉婷的粉色身影。

    應該是個宮女吧,他想,宮女們都穿粉色。

    他全然沒在意,站在那,等模糊褪去,視線重新聚焦。

    再一個不經意的抬眼。

    哎喲,這宮女咋到俺跟前來了。

    還挑著一副沉甸甸的扁擔。

    福茉兒很緊張,強行定住神魂。卸下扁擔,用“秋波蕩漾”的眼神與竇阿興對上一眼。

    掏出粉馥馥的絲帕遞向他:“別揉傷了眼,擦擦汗吧。”

    她翹起唇角,露出雪白的小虎牙。

    竇阿興春心一顫。

    “不,不用了。”

    他二十有五,向來木訥也不善言辭,和宮女一說話就容易臉紅。

    很是純情。

    福茉兒再接再厲:“拿著吧。”

    像是有些急,抓過竇阿興的手就要將其塞給他。

    竇阿興也急了,哆嗦著跳開,沿著牆根發足狂奔。

    像是在逃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太監不與四時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德無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德無能並收藏太監不與四時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