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從早讀開始就處於一種異常亢奮的狀態,總是有人在下麵小聲說著什麽。高以宵站在講台上,將他們如同小鹿一樣滴流亂轉的眼眸捕捉得一清二楚。

    高以宵索性停下來,點了孟寒的名字。

    “孟寒,要不你起來和大家分享一下,你和路姚遠在那裏說了兩節課了,有什麽好玩的?”

    孟寒不說話了,低下頭去不敢和高以宵對視,教室裏其他竊竊私語的聲音也小下來。

    高以宵環視了一下教室,隨口說了句“上課不要聊和課堂無關的話題”就打發了過去。

    大課間時,路姚遠和班裏幾個omega女生都來了辦公室。

    路姚遠開口解釋:“高老師對不起,我和孟寒上課就是說了兩句穹畫室墜樓的omega的事情。”

    高以宵本不滿他的道歉態度,結果聽到趙霈澤的畫室的名字,一下子愣住了。

    “墜樓?”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和高以宵說,前天有個omega女生在畫室跳樓了,有說是和alpha男朋友不小心懷孕了的,有說是交不起學費的,有說是考了好幾年還沒考上學的。

    高以宵隻好讓他們不要相信謠言,安下心來該做什麽做什麽。

    “高老師,他們說那個omega是因為被永久標記了結果被甩了,想不開就自殺了,”有個omega女生惶惶不安地看著高以宵,“永久標記這麽可怕嗎?”

    高以宵看著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們本應嬌憨快樂的臉龐上,如今布滿了疑慮與恐懼的陰翳,皺了皺眉,溫和地對她們說:“你們不用擔心太多,現在永久標記是可以通過醫療手段去除的,結婚後因為種種原因分開的ao也不在少數。”

    “但是永久標記對於omega來說是身體和精神上都會留下印記的重要標誌,”高以宵看著女孩子們清澈的眼睛,“老師覺得最好還是慎重地將自己托付給你自己所選擇的、值得信賴的人。”

    高以宵轉頭看路姚遠:“alpha也是一樣。”

    孩子們點了點頭,沉重的氣氛環繞著他們。高以宵拍拍他們的肩膀,打發他們不要胡思亂想,抓緊迴教室去了。

    怪不得趙霈澤這兩天都沒有怎麽聯係他,高以宵掏出手機給趙霈澤打電話。

    “喂?在哪裏呢。”

    趙霈澤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但還是格外耐心:“在畫室呢,怎麽突然打電話?”

    “我去找你吧,”高以宵站起身去拿電動車鑰匙,“我剛下課。”

    “別過來這邊了,”趙霈澤知道高以宵應該是聽說了事情,“這邊現在有點亂。”

    “沒事,我都出門了,等著我吧。”高以宵掛了電話,一腳跨上小電驢,準備去安慰趙霈澤。

    高以宵到畫室時,趙霈澤正站在三樓的走廊欄杆上抽煙,是沒有封住的露天的走廊。他伸出手對著下麵的高以宵打了個招唿。

    “從後邊的樓梯上來吧,正麵這個貼上條了。”

    高以宵繞到樓後麵一個狹窄陡峭的樓梯間,縮著脖子卡著頭頂的牆壁走了上來。

    “上次來沒仔細看,這樓有點兒年頭了啊。”高以宵走到趙霈澤旁邊,伸手把他的煙掐了扔在水泥地板上踩滅。

    趙霈澤低頭嗅了嗅,還能聞到高以宵身上自己信息素的味道,雖然已經淡了不少。他點點頭:“這次估計得拆了,以前法院的半扇兒老樓。”

    高以宵探頭繞過趙霈澤看了眼畫室裏麵:“學生呢?”

    趙霈澤也順著他的目光往教室裏看。教室裏這會兒亂七八糟的畫紙和畫架倒了一片,石膏和水果亂七八糟丟在角落裏,畫布都扔了出來。

    “興趣班的停了,估計好些不會來上了。集訓班的搬到二店去了,高新區那邊。”

    高以宵想去撿拾地上丟了一堆的畫和幹顏料盒,被趙霈澤一把拉住了:“別撿了,這些都不要了。”

    高以宵抬眼看趙霈澤眼睛中的零散血絲,和下巴上冒出來的胡茬:“那夠遠的,還有人去嗎?”

    “集訓,在哪兒不是訓,封閉的還好點,”趙霈澤伸手摸了摸高以宵的頭,“不用這麽擔心,沒你想的那麽嚴重。”

    高以宵頭一次沒有閃躲,他看著趙霈澤的眼睛問:“那孩子是怎麽迴事兒啊,自殺?”

    “自殺,樓頂跳下去的,”趙霈澤指給他看樓下那片拉了警戒線的血跡,“當場就死了。”

    高以宵注視那片混了砂石的發黑的髒汙血跡,很難想象那裏躺過一個年輕的蓬勃的生命。

    趙霈澤又從口袋裏拿了根煙出來,這次高以宵沒有攔他。趙霈澤點了煙說:“女生是第二年參加集訓了,去年沒考上。個子高,脖子也長,像個學舞蹈的。班裏好些個alpha喜歡她,叫人長頸鹿。”

    高以宵靠著趙霈澤的肩膀,聽他有一句沒一句講那個女生的事。

    “聽她朋友說,是和一個alpha在一起了,一個男生。”趙霈澤低沉的聲音帶著寒冷的氣息,高以宵裹緊了毛料的大衣,又往他身邊靠了靠。“兩個人永久標記了。”

    高以宵有些意外:“高中生?”

    趙霈澤點了點頭,紅色的煙頭在他的指尖跳動:“高中生。”

    高以宵沉默了,想起自己班裏早上因為這件事惴惴不安的孩子們。

    “女生家在外地,家裏把一整年的生活費都給她了,結果兩個人給花沒了,本來家裏就困難,還送她來學特長。”趙霈澤將煙按在欄杆上,伸手將高以宵冰涼的手包住,“alpha把她給甩了,女生想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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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霈澤眨了眨眼:“我平時也不怎麽過問畫室裏的事,集訓班的課程老師、生活老師,誰都不知道,班裏的學生也不會和老師們說這些。”

    高以宵看著趙霈澤有些泛紅的眼睛,小聲安慰他:“不是你們的錯。”

    “現在洗一個永久標記不是難事,”趙霈澤說,“但孩子夾在家裏、男朋友、學業、班裏其他學生的輿論各種壓力之下,沒能想開。”

    高以宵用力迴握趙霈澤的手:“她也沒有錯。那個alpha現在怎麽樣了?”

    趙霈澤苦笑了下:“本來就是未成年,他倆標記也是你情我願,人也不是他殺的,他不承擔責任……可能是轉學了,反正接著走了,女生家長都沒找到他,一家人都搬走了。案子負責的人去問了話,也沒什麽後續了。”

    “最痛苦的就是孩子和孩子的家長。”高以宵久久不能將眼睛從那一片鐵鏽的紅色上挪開,“要是能有人勸勸她。”

    兩個人沉默下來。

    年輕生命的毀滅和隕落,對於他們兩個都從事教育相關行業的人來說,是極大的打擊。

    趙霈澤看高以宵冷得厲害,索性把他整個人都抱在懷裏。

    “你們學校出過這種事沒?你們不是混編學校嗎。”

    高以宵搖搖頭:“我們學校抓得緊,戀愛的孩子肯定有,沒鬧過這麽大的事。混編反而好些,alpha和omega的孩子們常接觸著,到不覺得不同性別的對象是多麽稀奇或是神秘。都是同學罷了,孩子們反倒不當迴事。越是撇開越是要出事兒。”

    趙霈澤低下頭,正巧能看見高以宵已經快要愈合的臨時標記。

    “你對永久標記,是怎麽看的?”

    高以宵聽見趙霈澤有些沉悶的聲音從耳後傳來,愣了一下。他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自己後頸腺體處的傷疤。

    “說實話,有了臨時標記以後,是很想被對方永久標記的,會有這種衝動。”

    聽到高以宵坦誠的話語,趙霈澤眼眸變得深沉起來,克製不住地輕輕捏了一下高以宵的耳垂。任何alpha聽到自己的omega這樣說,都會有不可抑製的**。

    “害怕肯定是害怕的,”高以宵突然變得情緒低落起來,“一個omega隻能被一個alpha標記,而一個alpha卻能標記不同的omega。”

    “被標記後,omega的人生就永遠會和對方綁在一起,任何情緒和想法都不再是私密的、自我的……除非把標記洗掉。”

    “即使洗掉標記,也隻是洗去生理上的印記,但是心理上的印記會永遠影響自己。”

    高以宵苦笑了一下,往後一靠倚著趙霈澤:“所以我當初突然變成omega,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我當時都不想出門了,死活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趙霈澤突然低下頭去吻高以宵的腺體:“以宵,你不用怕。”

    高以宵沒有閃躲,努力克製著心中的顫抖:“怎麽會不怕,這是每個omega都會有的擔憂,你們alpha是體會不了的。”

    趙霈澤執拗地重複:“你不用怕。”

    兩個人站在空無一人的危樓上,緊緊依靠著對方。

    高以宵鼻尖突然涼了一下,他伸出手去,輕聲對趙霈澤說:“趙霈澤,下雪了。”

    趙霈澤也伸出手,緊緊靠著高以宵的手,直到有雪花落在他們的手心:“嗯,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

    高以宵注視著雪花落在少女生命隕落留下的痕跡上,緊緊扣住了趙霈澤的手指。

    初雪將慘痛的生命掩埋,也將高以宵內心的不安與畏懼掩埋。

    “我們都會永遠自由,不論什麽情況。”

    趙霈澤落下一個吻在高以宵的額頭,帶著雪的涼意。

    高以宵覺得冷,緊緊靠著趙霈澤,汲取對方身上篝火的溫暖氣息。

    冬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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