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把鑰匙給了趙霈澤,高以宵每天迴家都發現家裏有輕微的變動。

    冰箱裏塞滿了吃的,門口地毯被換過了新的,陽台上多了幾盆綠植,壞了的毛巾架被修好了。

    這種感覺很是詭異,仿佛有個看不見的人和自己一同生活。

    高以宵吃別人的最短,每次見到趙霈澤想讓他把鑰匙還給自己,別老是跑到自己家裏來,都張不開嘴。

    趙霈澤一早就和他打了招唿:“你在學校時間長,在家時間短,我就幫你隨便收拾一下,又不用你付錢請保潔。”

    趙霈澤自己家的衛生都是保潔做,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隻管往高以宵那裏塞吃的。

    高以宵滿嘴的土豆雞肉,說的話自己都沒底氣:“那多麻煩你啊……”

    趙霈澤這副天天供著他的樣子,讓高以宵心驚膽戰,生怕哪天晚上就被他辦了,第二天就去民政局領證。

    但是明知道鑰匙在一個alpha那裏,高以宵渾身的防禦機製卻在這時罷了工,怎麽也找不到當初剛認識趙霈澤那會兒的機靈勁兒了。

    他旁敲側擊問趙霈澤為什麽天天樂此不疲地給他送飯,趙霈澤每次都笑而不答。

    高以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說他圖什麽啊?”

    “你是來故意虐狗的是嗎,”邊新洋那邊遊戲鍵盤敲得震天響,“我並不是很想知道你們的戀愛細節。”

    “不是你說讓我好好交代嗎?怎麽還翻臉不認人啊。”高以宵氣得摔了一隻用完的紅筆,又從抽屜裏五十根包郵裏抽出一支,“我這麵臨人生轉折呢,你多少發揮點兒發小的作用成嗎?”

    “宵宵,”邊新洋扔了鼠標,“你真要和這個alpha談戀愛?你忘了你怎麽從於承韜那裏逃出來的了?”

    高以宵沉默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鎖骨邊緣淺淺的幾乎看不出來的疤痕。

    “我覺得他和於承韜,不是一種人。”

    邊新洋歎了口氣:“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高以宵翻了個白眼:“那明學專家,您覺得呢?”

    “我看你現在,就是被糖衣炮彈迷惑了,”邊新洋數落道,“他給你送飯你就覺得他好,你這是有奶便是娘。”

    高以宵艱難地開口:“他之前親我了……我沒覺得排斥,也沒像和於承韜那會兒似的渾身難受。”

    “……喲,”邊新洋冷嘲熱諷,“我說你這著急呢,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生米煮成熟飯了啊。”

    高以宵剛要開口,被邊新洋打斷了。

    “宵宵,我勸你考慮好,再碰見個和於承韜一樣的,你可折騰不起了。”

    高以宵沉默了,低聲說了句:“我知道了,謝謝你。”

    被於承韜困在那個房子裏的那幾年,是他永遠不想迴憶的東西。

    可是趙霈澤不像個典型性的alpha,高以宵動了動手指,描摹對方耳垂的輪廓。趙霈澤除了放出信息素時,大部分情況下就像個脾氣很好話比較少的beta。

    他可以信任趙霈澤,把一切都交給對方嗎。

    趙霈澤的問題高以宵還沒想出個花兒來,就遇到了個更讓他頭大的事。

    夏言又約他去吃飯。

    高以宵本來想當做沒看見,偏偏夏言說的東西引起了他莫大的興趣。

    ——我想和你進一步聊聊霈澤的問題。你知道他對omega抱有心理障礙嗎?

    高以宵看著那條微信,整個人都愣住了。

    趙霈澤麵對omega時,也像自己麵對alpha時那樣,感到焦慮,需要忍耐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麽趙霈澤和自己在一起時完全沒有任何症狀?

    難道趙霈澤一直在忍耐嗎?

    ——你不是也不和omega談戀愛嗎,這年頭兒了,誰還沒幾個特殊擇偶標準了。

    ——那不一樣。

    原來趙霈澤不是不想和omega談戀愛,而是沒辦法和omega談戀愛嗎?

    但是趙霈澤從來沒有對自己解釋過,即使兩個人的對話屢屢觸及這個問題。

    高以宵看著那條消息,又想起趙霈澤對自己說離夏言遠一點的忠告。

    高以宵咬了咬牙,給夏言迴了消息。

    “這是我和朋友一起開的店,所以經常約到這裏來。”

    夏言給高以宵倒上茶水。

    高以宵接過小巧的茶杯,嘴角抽搐。每次夏言不是約在咖啡館,就是約在茶館。這個人的睡眠真的沒事兒嗎。

    “雙規前這裏熱鬧得很,”夏言讓旁邊泡茶的女生離開了,隻留下他們兩個人在包房裏:“這幾年蕭條了,偶爾做生意的客人來得多。”

    “請我喝茶是牛嚼牡丹了,”高以宵有些緊張,喝這熱茶越喝越渴,“我一個大老粗,喝不出裏麵的門道。”

    夏言笑了:“我還是第一次聽有omega形容自己是大老粗的。”

    高以宵伸出手去碰茶桌上香薰機裏嫋嫋上升的香霧,努力裝做自己不太在意的樣子。

    夏言托著腮接著說:“之前我說,知道你和霈澤在一起了我很驚訝,那不是質疑你的意思。就我所知,霈澤是沒辦法和omega近距離單獨接觸的,我從沒見過他和omega單獨在一起過。”

    “你說他有心理障礙,是什麽意思?”高以宵透過煙霧去看夏言的眼睛,卻一片模糊不清。

    “我隻知道可能和他母親有關,我聽說他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病逝了。”夏言往高以宵空了的茶杯裏倒茶,“我知道這個事,也是一次很偶然的機會。我和霈澤請一個我的omega朋友吃飯,席間我離開去了趟洗手間,迴來的時候看見霈澤臉色難看地衝進洗手間吐了。我問朋友,朋友說他起身的時候不小心滑到了,跌在霈澤身邊,結果霈澤就成了那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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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言頓了一下,接著道:“我之前隻知道他不喜歡omega,卻不知道嚴重到這個地步。”

    高以宵直直地看著夏言說:“你明知道他不喜歡,還讓他和你朋友單獨在一起?”

    夏言愣了一下,垂下眼眸不作迴應。

    高以宵不知是喝茶熱到了,還是包房裏空調開得溫度太高,額頭上滲出一層汗水。他皺著眉說:“小夏哥……夏先生,你是為了確認趙霈澤到底討厭omega到什麽程度,才故意這樣做的嗎?還是你試探趙霈澤?”

    夏言笑了一下,伸手轉了一下香薰爐的開口:“alpha和omega之間的吸引有多致命,你也知道。霈澤雖然一開始和我在一起就說自己不會被omega誘惑,可是我總是沒有安全感。我的朋友也隻是想幫我確認一下,霈澤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罷了。”

    高以宵漸漸理解了趙霈澤口中對夏言的描述,他推開桌子想站起身:“那如夏先生所見,可能趙霈澤的心理障礙已經克服了,也可能我在趙霈澤那裏不算個omega,總之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以後的事兒就不勞煩你擔心了。”

    夏言卻走過來輕輕按住高以宵的肩膀,將他按迴了座位上。

    “別這麽生氣,我並沒有要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今天來隻是想讓你幫我解決兩個疑惑,剛才霈澤的心理障礙怎麽就消失了是第一個,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問題。”

    高以宵愣了一下,覺得夏言手上沒怎麽用力,自己就坐迴了座椅上。他發覺自己的膝蓋在微微抖動,使不上力氣,後背也汗津津的。

    “我聽說,其實你對alpha也很排斥吧?那你怎麽會和霈澤走到一起呢?”

    夏言的笑在高以宵眼中變得模糊起來。

    “聽於先生說,你們在一起時你都從來不願意和他有任何親密接觸,臨時標記也會遭到你的劇烈反抗。”

    高以宵看見一個人影推開門走了進來,他努力睜大眼睛,看出那個模糊的影子——他就是化成灰,高以宵也能認得出來。

    “於承韜……”

    高以宵鎖骨的傷痕開始隱隱作痛,後頸處也一片灼熱。

    夏言接著說:“聽於先生說,你是過晚分化的omega,平時連**期不怎麽有,所以他沒辦法把你永久標記。”

    夏言伸出手將香薰爐又開大了一些:“可惜我們才認識,隻能今天把這個東西送給你了。這是朋友從醫院給我帶的,幫助**期障礙的omega解決他們的問題。”

    高以宵此時才意識到自己進入了**狀態,他努力撐著胳膊站起身,對於承韜冷笑了一下:“你以為靠著這種垃圾玩意兒,你就能控製得了我了?”

    高以宵看著於承韜,一字一頓地說:“於承韜,你他媽一輩子也別想再控製我了。”

    高以宵用力撞開夏言,將那壺熱茶水往於承韜眼睛上一潑,用盡全力往包房門外跑。

    於承韜伸手抓住了高以宵的手臂,高以宵立刻低頭往於承韜手上用力一咬。

    於承韜痛得大喊:“高以宵!你哪兒都別想去!”

    高以宵以前就在於承韜那裏咬過一次,這一次是輕車熟路,跌跌撞撞跑到了走廊上。

    走廊上空無一人,他哆嗦著手掏出手機給趙霈澤打電話。

    高以宵感到褲管裏有液體流下來,他衝到走廊盡頭的廁所裏飛快鎖上門,緊緊抱住自己縮在角落裏。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趙霈澤接起:“喂?以宵,今天沒課晚上我們出去……”

    “趙霈澤,”高以宵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帶著哭腔,“你快來,快過來。夏言……於承韜也在,茶館,夏言的茶館……”

    門口於承韜已經在踹門了,這一切場景和四年前重合起來,高以宵的手抖得厲害,嘴裏不斷發出抽氣的聲音。

    “他要標記我!趙霈澤!救我……”

    高以宵聽見趙霈澤那邊的電話掛掉了,發出忙音。

    他絕望地把廁所裏能找到的東西都抵在門口,焦躁地用力抓撓自己後頸的腺體和鎖骨上的疤痕。

    他不能被標記,他不能被控製。

    高以宵有高以宵自己的人生。

    高以宵用力抱住自己,試圖從衣服上找到趙霈澤清洗它們時殘留的篝火氣息。

    包裹住他的,熊熊燃燒的篝火。

    燒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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