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殿下,已經兩天了!你怎麽都應該給我個答複了吧?”

    錦寧劉家的使者站在主廳中,神色激動。

    遲玄策笑著道:“先生莫急,如此大事,大家慎重一點,對雙方都有好處不是?”

    使者輕哼一聲,“慎重?兩天時間什麽軍國大事商議不出來?靖王莫非是另有打算?故意拖著我吧?”

    “放肆!”崔賢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你一個小小劉家使者,竟敢妄議我們殿下,誰給你的膽子?!”

    “嗬嗬,好大的威風!”麵對崔賢的怒火,使者壓根不懼,“既然靖王殿下覺得我們是小小劉家,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告辭!”

    “且慢。”裴鎮終於開口,他笑嗬嗬地起身,扯住那名使者的手臂,順勢摟住肩膀,“兄弟,你得體諒體諒我啊,劉大人一下子給我這麽好的條件,我總得好好合計合計,怎麽能把這事兒給辦成了,好不辜負劉大人和兄弟的一番盛情不是?”

    “你看啊,前天,我們在統計手上的兵馬錢糧,你也知道,就這麽點人,百廢待興,哪能像劉大人那般下個命令就自然有人送來,我們這都還得快馬加鞭地跑,重新算!昨天,我們要規劃幽雲州剩下的地方該怎麽打,打下來了怎麽守衛,人手怎麽分配,你說,是不是該想?這是不是對待正式合作應該有的嚴謹態度?”

    那名使者一愣,隻好嗯嗯啊啊地附和著,好在裴鎮也沒在意,繼續道:“然後你看啊,我們還得琢磨什麽呢,就是咱們應該怎麽配合,從哪一個敵人開始進攻,怎麽發揮兩家聯手的優勢,劉家的援助怎麽到位?咦?劉家是要給我們什麽援助來著?”

    裴鎮似乎突然想起,疑惑地問道。

    使者有意閃躲,卻被裴鎮牢牢摟在臂彎下,麵露難色,半天開不了口。

    “算了,我們自己再琢磨一下,兄弟先歇著?”

    “好好好!”劉家使者逃也似的出了大廳。

    “小鎮,好手段啊!”鄭軒嗬嗬一笑。

    眾人也都是憋著笑。

    裴鎮毫無形象地癱在椅子上,“也就一天而已。”

    “有雲落的消息了嗎?”他抬起頭,看向遲玄策,遲玄策看向鄧清,鄧清搖了搖頭。

    “小鎮......”鄭軒剛要開口,就被裴鎮揮手止住。

    “鄭大哥不用說了,這事兒沒得商量!”

    眾人各自散去,鄭軒和鄧清並肩走著,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唿喊,“二位老弟,請留步。”

    二人扭頭一看,居然是崔賢,連忙轉身拱手,“崔先生。”

    不管是崔賢的修為還是崔家長老的身份,都值得二人尊敬。

    更何況,他還是崔雉的長輩,崔雉救命之恩,二人始終銘記。

    “我都這麽熱情了,你倆還如此生分,可就是你們不對了。”崔賢佯怒道。

    鄭軒和鄧清哈哈一笑,異口同聲道:“崔老哥。”

    三人走在城主府中,這座注定隻會是暫居的城主府依舊保持著原樣,所以,沒什麽小橋流水的精致,也沒什麽廣闊大氣的恢弘,普普通通,若不是這秋天滿地的落葉帶來了一絲悲涼,可以說是毫無特色。

    崔賢伸手接住一片落葉,看似隨意地道:“二位應該是對靖王的決定有不同的意見吧?”

    二人立刻看著崔賢,崔賢坦然自若地道:“二位名列八駿,見識高遠,自然應該知道在這樣的時候,團結是多麽重要。”

    鄭軒歎了口氣,“我隻是覺得,哪怕跟劉家先談著,摸清底細再說也不遲。”

    鄧清也附和地點了點頭,“雖說我也覺得劉家心懷鬼胎,但凡是總有個萬一,若是劉家是真心想要合作呢?至少得談談才知曉啊。”

    崔賢笑了笑,招唿著兩人找了張石桌坐下,“二位聽過殿下在西嶺劍宗修行的事情嗎?”

    “簡單知曉一些。”

    “符劍的事呢?”崔賢問道。

    “這個知道,殿下的三個哥哥合謀暗害,幸好有人為殿下擋了劍,事後大將軍大怒,還掀起了些風波。”鄧清點點頭。

    “那你們知道是誰為他擋的那一劍嗎?”

    鄭軒心中一動,“莫非正是那位雲公子?”

    “原來你們真的不知道。”崔賢輕歎道:“屁股決定腦袋,誠不我欺啊!”

    他撐著膝蓋站起,“殿下是你們在意之人,於是你們所有的出發點都是殿下,至於旁人,在與殿下利益一致時,自然萬事皆可,可一旦有了利益衝突,你們便會毫不猶豫地站在殿下那頭。這是人之常情,我也如此,若是大小姐和殿下有了衝突,我的內心也會傾向於大小姐。”

    鄭軒搖了搖頭,“崔老哥此言差矣,我等並非要讓小鎮置雲公子於不顧,隻是認為可以先與劉家接觸一下。”

    “可對於殿下而言,若是在雲落迴轉之前就已經開始了與劉家的談判,他會覺得對不起雲落。而且,他也的確對不起雲落。”崔賢沉聲道。

    鄭軒和鄧清微微一愣。

    崔賢道:“雲落的身份二位總應該知曉吧?”

    “恩,淩青雲遺孤,荀鬱大人的外孫,劍宗高徒。”鄧清負責情報,對此事自然不會陌生。

    “那他為什麽拋下大仇不報,非得跑到草原上來呢?”崔賢驟然問道。

    “自然是為了幫......”鄭軒脫口而出,話說到一半,瞬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崔賢趁熱打鐵,“不止他來了,還帶來了白衣劍仙、天機山鄒家、梅子青、管悠悠、符天啟,這些人之所以願意來趟這一灘跟他們原本無關的渾水,固然有殿下自己的人格魅力,但主要都是因為雲落。”

    “當初慕容承聯合三家一起三麵合圍,最終能夠破局,雲落是最關鍵的一環。”

    “你們能夠來到這兒,大小姐出了力,殿下的關係出了力,但你們心裏應該清楚,還有誰扮演了最關鍵的角色,而素來孤傲清冷的他為什麽會願意幫這個忙。”

    “在這樣的情況下,雲落還主動請纓,冒著天大風險孤身前往幽雲城談判。二位覺得如果殿下在他未歸之時,選擇與劉家談判,合適嗎?”

    “這個風揚城中,如你我之人,誰能對不起雲落?”

    鄭軒和鄧清頓時心中肅然,直立而起,長揖及地,“多謝崔先生開導。”

    鄭軒感慨道:“若非崔先生開解,險些令我二人誤入歧途,做出那後悔莫及之事。”

    崔賢笑容古怪:“怕是我不找你們,你們兩個就要偷偷去找那個使者了吧?”

    鄧清臉色一紅,尷尬笑道:“到底是瞞不過崔老哥。”

    “孩子們都長大了,咱們雖然癡長些年歲,但還是放手讓他們去做,咱們幫著查漏補缺便好。我看殿下行事,重情重義,即使有一時之挫,從長遠看,也是無憂的。薛大將軍有這樣的後繼之人,你們應該開心才是啊!”

    崔賢的話引得二人連連點頭,一場本來即將形成的風波就這樣消弭於無形。

    走迴房間的路上,鄧清忽然對崔賢道:“崔老哥,我記得之前情報裏,你可不是這樣的。”

    作為將軍府的情報巨頭,像崔賢這種六族主要長老,一定都是值得一份單獨卷宗的。

    崔賢的神色中驀地出現一絲惘然,旋即笑著道:“你知道我是怎麽加入這個陣營中的嗎?”

    鄧清搖了搖頭,鄭軒也好奇地轉過頭來,崔賢卻賣了個關子,“你們去問遲老弟或者殿下吧!”

    說完便一溜煙跑了,留下兩個心裏如貓抓一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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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塵作伴,瀟瀟灑灑,策馬奔騰,人世繁華。

    當馬蹄踏在草地,從翠綠踏入枯黃,隻要扭頭就能瞧見並肩的那個白衣身影,雲落心中便洶湧著無盡快意。

    如果沒有另一側一直神色不善的陸二爺的話。

    直到夜色朦朧,三人才停步。

    陸績直接從方寸物中取了兩頂豪奢的軍帳出來,展開撐好,看得雲落嘴角抽搐,這麽大的體積,這得什麽檔次的方寸物才裝得下啊。

    鎮江陸,天下富,比不了,比不了。

    可問題來了,兩頂帳篷怎麽睡呢?

    陸績一言不發地進了一頂帳篷,陸琦看著雲落,捂著嘴偷笑著鑽進了另一頂,隻剩雲落在風中淩亂。

    不過雲公子也有雲公子的樂趣,一陣折騰後,哼著歌,點著火,最拿手的兔子烤起來。

    一陣陣誘人的香味在木柴的爆裂聲中隨風飄蕩,一個身影從帳篷裏偷偷鑽出,一把搶過雲落剛烤好的兔子,又逃迴了帳篷裏。

    雲落腹誹道,本來就是要給你的,急什麽,就坐這兒吃多好。

    又過了一會兒,等第二隻烤好的時候,陸績剛好掀簾走出,雲落無奈,隻好開口,“二叔,吃點東西吧?”

    陸績看了他一眼,從鼻孔中嗯了一聲,拿過他手裏滋溜冒著油光的兔子,輕輕撕下一條,放入嘴中細品。

    雲落再次腹誹不已。

    幸好打了有三隻,他隻好將第三隻剝皮洗淨串好的兔子烤了起來。

    “明天我就要走了。”陸績忽然道。

    “真的?”雲落立馬高興地開口,然後在陸績可以殺人的眼神中,訥訥低頭,“那啥,二叔,兔子會不會有點淡,給你加點鹽不?”

    “別以為是好事。”陸績冷哼一聲,“既然老爺子同意你跟琦兒之間的事,我自然沒理由阻攔。而且經過了霧隱穀的事,這算盤我也心灰意冷了,我準備去一趟極北之地,尋求合道的機遇。而你,要向陸家證明,你有能力在未來的人生中,保護好琦兒。”

    雲落心中了然,沉聲道:“二叔放心,我一定守護琦兒安全。”

    “我隻一句話,若是你們倆一起出了事,不管對方是什麽人,我會上天入地為你們報仇;若是琦兒出了事,你還好好的,我不管你那些天大的背景,都會弄死你!”向來儒雅沉穩的陸二爺難得用上了如此通俗的語言,惹得另一頂帳篷裏傳來一聲不滿的嗔怪。

    陸績忽然伸出手,拍著雲落的肩膀,“小子,若是你能如你父親一般,成就那般偉業,江東明珠便是你皇冠最燦爛的陪伴。”

    雲落卻忽的沉默,他聽懂了陸家的話,準確地說,是陸家老太爺的話。

    可一定要走上那條道路嗎?

    他望著眼前跳躍的燈火,怔怔出神,直到鼻端傳來一陣烤焦的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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