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揚城的風,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張揚不羈。

    所幸城外四麵樹林、草地都還算繁茂,否則光是那隨風纏綿的沙塵,就能讓這座城住不下多少人,更遑論成為如今這般規模的一個大城了。

    這天傍晚,正是殘陽如血,夕照灰牆的時候,從秋安城方向蕩起了一陣煙塵,向著風揚城飄來。

    城牆上的哨兵連忙大喊示警,隨著一陣整齊迅速的腳步,一個將領模樣的人帶著護衛登上城牆。

    皮膚黝黑,麵容粗獷,乃是慕容承麾下又一大將博木石,雖然不是修行者,但他在軍陣韜略上的造詣,遠非巴烈所能比。

    慕容承在巴烈身死,供奉遇襲之後,派出他來統領這五千大軍,來主持這次對秋安城的三麵合圍,足見對其的信任,也足見他要將裴鎮趕出封地的決心。

    “怎麽隻有這麽點人?”一個博木石的護衛在一旁詫異道。

    久曆軍伍,自然一眼就能瞧出這支騎兵最多隻有百來人。

    博木石的聲音和他的外表極不相符,略微有些尖細,或許正如他內心一般,自有一番細膩心思,他拉過一名親衛,在其耳畔低聲吩咐了幾句,親衛連忙走下了城牆。

    他望著城牆下方,緩緩道:“弓弩手準備。”

    從秋安城來的,自然正是選擇離開裴鎮,迴歸慕容承的那些私兵俘虜們。

    大半日的跋涉,當遙遙望見風揚城的城頭,眾人的神色都有些開心。

    臨近城下,瞧見城門居然緩緩打開迎接自己一行時,一種遊子歸家的感覺驟然湧上心間,所有人的臉上都綻放出笑容來。

    “看,迎接咱們的人來了!”一個軍漢指著城門洞方向喊道。

    果然,從門洞裏奔出一隊騎兵,朝著他們直衝過來。

    眾人都開心地笑著,隻不過漸漸的,這笑容凝固了起來。

    這......怎麽.......感覺......像是......包圍?

    三百人的騎兵隊伍迅速分開,然後在他們身後合攏,將眾人圍在當中。

    更要命的是,騎手們居然拉開了弓,弓弦還指著自己?

    “兄弟們,搞錯了搞錯了啊,我們是自己人啊!”

    “是啊,我們也是慕容大人的兵啊!”

    立刻有人喊叫著表明身份。

    “大人的兵,怎麽會從秋安城跑來?”這支騎兵的領頭人質疑道。

    其中有人正要說話,騎兵頭領突然開口隨意指了三個俘虜,“你!你!你!把他們三個押下去,分別詢問,如有謬誤,即刻處決!”

    話音一落,立刻有人將三人帶下去分開審問。

    俘虜們都被趕下了馬,繳了兵刃,驅往一處,四周皆是張弓搭箭,冷冷監視的騎兵。

    他們不敢說話,隻能被動地等待著那邊審問的結果,當然,他們還並不是特別擔心,因為事情的確是那麽個事情。

    當審訊結束,騎兵頭領望向城牆,點了點頭,博木石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口供有誤,殺!”

    隨著騎兵頭領的一聲暴喝,“噗噗噗”,箭頭紮進身體的沉悶聲音接連響起,這支近百人的隊伍來不及反抗,便盡數遭屠。

    一雙雙圓睜的眼睛中寫滿了疑惑,有誤?你大爺的,怎麽可能有誤?!

    騎兵頭領收兵迴城,留下的滿地屍首用不著收撿,草原上的動物們,也需要偶爾加個餐。

    他翻身下馬,登上城牆,將口供的內容一一告知了博木石,然後遲疑著,似有話想說。

    博木石把玩著一柄匕首,“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麽他們的口供無誤,極有可能真是巴烈帶去的人,我卻依然要殺了他們?”

    騎兵頭領點了點頭。

    博木石用匕首瞧了瞧騎兵頭領的頭盔,發出幾聲悶響,“在我身邊當了這麽久的親衛,怎麽還不知道動動腦子!”

    “屬下愚鈍。”

    “大人派我來,是來幹嘛的?記住,我不是來救人的,我有什麽理由冒著風險,將這些極有可能是靖王派來的奸細的人放入城中,而留下隱患?”

    “可是?”

    “可是他們不是奸細!對吧?曾經不是,不代表現在不是;許多人不是,不代表所有人不是。隻要這裏麵有一個可能的奸細,我就不會冒那個風險。我的目標,是要完成大人交待的任務。”

    博木石或許覺得說得有些太過冰冷,便稍微和緩了神色,“慈不掌兵,有的時候,敵人會利用我們的仁慈。合格的戰士,隻需朝著目標前進,不要被別的事情幹擾。”

    騎兵頭領似乎被博木石的話說服了,他忽然想起了什麽,“將軍,他們說靖王會在五天後攻擊我們風揚城?咱們要早做準備。”

    “剛說了讓你用腦子打仗,你又來了!”博木石無奈地敲了一下他的頭,“若你是靖王,你會在明知有人即將離去,可能泄密的情況下,還將自己的戰鬥部署講出來嗎?”

    他轉頭望向秋安城的方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靖王三天之內必然會進攻。”

    夜幕已經即將徹底壓下,博木石的心中冷笑道:“來吧,尊貴的靖王殿下,我有厚禮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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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狗,你說咱們到底選對了沒啊?”

    緊挨著秋安城城牆根下,一大片軍帳中的一間裏,幾個選擇留下的慕容家私兵俘虜正在低聲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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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選沒選對都隻能這樣了,別瞎想,還指望靖王再給咱一次機會?”被稱作老狗的漢子想得很透徹。

    “你說靖王打得過打不過啊,打不過的話那咱可就慘了啊!”又有人嘀咕著。

    “咱們最好希望靖王打得過。”老狗的心緒很平靜,他知道,無用的糾結沒有意義,買大買小,買定離手,人這輩子就得生死看淡,說幹就幹。

    “老狗,禿鷲他們迴去了能有好果子吃嗎?”

    對於這個問題,老狗沒有再迴答,隻是輕哼了一聲,閉目養神。

    “這會兒,他們應該已經被剿殺殆盡了吧。”遲玄策坐在桌前,就著油燈,看著桌上的一張簡略地形圖。

    這還是他們在城主府裏翻箱倒櫃找出來的,雖然簡單了些,但夠用了。

    “進不了城是一定的,至於死不死,就看對方的心性了。”裴鎮緩緩道。

    遲玄策不再糾結這個,指著桌上的地形圖,“從秋安城往北麵蠻牛城,騎軍全速半日可達,往南麵月牙城也幾乎一樣,隻有東麵的風揚城,用時更久,需要大半日的時間。”

    裴鎮坐在他的對麵,麵露堅毅,“按計劃行事!”

    當日入夜,北淵靖王薛鎮,盡起城中兵馬,隻留百餘人的城防兵,星夜突襲風揚城!

    望著瞬間空蕩下來的城池,城中居民都在祈禱著靖王殿下能夠得勝,畢竟這些日子,可是秋安城難得的好日子。

    夜色的掩蓋下,三隻信鴿振翅而起,從秋安城飛出,帶著些隱秘,去往它的歸途。

    當信鴿在風揚城中落下,晨光才剛剛亮起。

    博木石手中握著那張從秋安城傳出來的紙條,仿佛握住了一張必勝的靈寶。

    當親衛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大喊著敵襲時,博木石哈哈大笑,此戰,贏了!

    他旋即登上城樓,望見挾裹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而來的靖王,以及他身後的三千騎軍,麵露嗤笑。

    “吩咐下去,緊閉城門,沒我的命令,不得出城迎戰!”

    裴鎮在風揚城的城牆下勒馬,望著沒有出城迎戰,而是在城牆上嚴陣以待的守軍,有些驚訝和遺憾。

    而在他們眼前,昨日傍晚那百來具屍體已經支離破碎,斷臂殘肢四處皆是,看得那些選擇留下的人心中慶幸不已。

    博木石的身邊悄悄出現了一個身影,那是慕容承給他配的一位修行者,可博木石隻打算讓這位山上神仙當一個傳聲筒。

    “煩請仙師轉告,靖王星夜前來,博木石在此恭候已久。”

    那名修行者麵無表情地將博木石的話喊了出去,清晰地穿透馬蹄陣陣,傳入每個人的耳中,還留下嗡嗡的聲音。

    “博木石?”

    “居然是博木石大人!”

    一陣細微的騷亂響起,立刻被軍紀官彈壓下去。

    “遲先生,此人很有名?”

    遲玄策點點頭,這些日子他時常找那些慕容家的私兵們聊天,摸清整理出了許多情報,“慕容承手下比較拿得出手的一位智將了。反正懂得用腦子打仗的,都差不到哪兒去。”

    “博木石,孤奉皇命,鎮守封地,還不速開城門!”

    真元誰不會用,如今神意境的裴鎮輕輕一喝,並不弱於城牆上那位修行者。

    城上守軍雖然都曾聽說靖王殿下是學過藝的山上神仙,可並未親眼見過,此刻聽到這陣勢,不由心頭微震。

    “靖王殿下,都這會兒了,就別講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了。風揚城就在這兒,你放手來拿!”

    博木石拍打著城牆,他的話被那位修行者轉述而出,霸氣十足。

    “草原男兒,馬上見真章,出城一戰,縮在城裏當烏龜算什麽本事!”眼見博木石龜縮不出,裴鎮隻好用上了激將法。

    “嗬嗬,靖王殿下不用白費氣力了,誘我出城,那是不可能的。”博木石笑著開口。

    裴鎮的臉色陰晴不定,一時有些拿不定注意,騎兵攻城,損耗極大,自己如何禁得起這樣的消耗。

    城牆上,那位修行者冰冷又清晰的聲音繼續響起,“哦對了,忘了提醒靖王殿下一個事。您盡起守軍,星夜奔襲,秋安城幾無守備,萬一被別人端了怎麽辦?”

    裴鎮陡然一驚,望向秋安城的方向。

    隨著兩隻信鴿的分別落地,兩支騎軍也分別從蠻牛城和月牙城出發,全力向著中間狂奔。

    那裏有一座秋安城,那裏是靖王唯一的大本營。

    隻要拿下秋安城,靖王和他麾下的兵馬再無處可依,等待他的,將是在風揚城下的三麵圍殺,然後野心勃勃的他,就隻能灰溜溜地滾迴長生城。

    所以,兩支騎軍的領頭人不約而同地都有些保家衛國的激動。

    而他們激動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此刻的秋安城,僅有一百餘人的城防兵,唾手可得。

    秋安城中,信鴿飛出的宅院很是隱秘,一個中年男人正在逐一檢查著鴿籠,期待著很快就將到來的勝利。

    一個黑衣身影無聲出現在他的麵前,微笑著輕輕說了句,“謝謝你。你的任務完成了。”

    然後輕輕彈出一粒石子,擊碎了中年男人的喉結。

    梅子青厭惡地嗅了嗅鴿籠旁的氣味,身形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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