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至,冷風如刀。


    東海太東城位於沿海,卻依舊寒冷逼人。


    年僅七歲的莫念楚,剛剛和娘親莫秀吵架。


    對於父親常年不在家,被同齡人恥笑沒爹的孩子來說,與母親詢問父親在哪,這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但母親一如以往,毫無表示的言辭,莫念楚並沒多大反應,隻是覺得厭煩,最後上升到一個請求理解和一個無理真吵的地步。


    莫念楚一臉怒意,毫無道理,吼道:


    “爹什麽時候迴來,都兩年時間了,你上一次說她這個月會迴來,但他還是沒有迴來,我從出生到現在他都沒迴家看過我。”


    “他是不是早就死了,是的話你就直接告訴我。”


    “啪!”


    莫秀一聽這話,一臉氣急,忍不住就一巴掌扇了過去,一道響亮的耳光響起,在莫念楚臉上留下一個紅印子。


    “莫念楚,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莫秀渾身顫栗,怒道。


    莫念楚捂著臉,滿臉怒意看著娘親,這已經不是他們兩人第一次爭吵,最初還能好好商談,但當承諾與信任不對等時,便引發爭端。


    最初動手之時,娘親莫秀的話還是滿是歉意,聲稱自己沒克製住自己,但當莫念楚一直反複如此,消磨雙方的耐性時,早已化為單純的打罵教育。


    這其中少不了雙方的相互不理解和不妥協。


    莫念楚隻是想知道他爹為什麽活著卻不迴來,真的死在外麵,他也能接受。


    但莫秀一直以他爹在外行俠仗義,無空迴家為理由,又給於莫念楚承諾,卻最後失信於人,造成雙方不可調解的矛盾。


    這一天,莫念楚一怒之下,直接離開家裏。


    他抬手仰視著一片漆黑宛如洗墨的星空,本來應掛著點點繁星,不知為何卻一顆不見。


    莫念楚抬著頭良久,不知是真的在仰望星空,找出是否有一顆為他指引方向的星辰,還是單純不想流下不爭氣的淚水。


    這樣的夜晚,莫念楚漫無目的和四處狂奔著,發泄年輕身軀的充沛精力。


    他熟悉這附近的一草一木,大街小巷,但這一刻他宛如無頭蒼蠅般亂撞,不知飛去何處。


    但他又有著目的,那就是離開這一片熟悉的區域,亦或者換一個說法,想要離開太東城,去找找他爹。


    一個時辰,莫念楚便滿頭大漢,渾身發軟,扶著牆壁行走。


    這時,他才緩緩發覺自己來到哪裏。


    四周的建築破爛不堪,時刻透漏著一股潮濕的氣息,木頭腐爛的臭味,撲麵而來。


    在寒風難以灌入的小巷角落,能看見一排排報團取暖的乞丐,他們一個個穿著五顏六色各種短布爛布補丁而成的衣物,披著不知道哪裏撿來或者偷來的肮髒被子。


    莫念楚隱約知曉這是哪裏。


    太東城的貧民窟,是朝不保夕的乞丐和衣食困難的百姓生活的場所。


    莫念楚有些害怕,他聽說這裏時常發生兇桉,動不動就有人搶劫殺人,亦或者被合謀打死外來人士,圖謀衣物錢財。


    他們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了想活下去。


    有著有色眼鏡的莫念楚,看著這裏的一個個枯黃的人臉,覺得他們都對自己不懷好意。


    但事到如今,他一點力氣不剩,想要離開這裏已是完全不可能。


    莫念楚心中慌亂,悔意頓時升起,他目前很後悔和母親吵架時,一點晚飯都沒吃。


    一個年輕孩子正是身體成長的時候,更何況他還練武夯實根基,他的飯量自然不用多說,相較於同齡孩子大的很。


    而且他平時消耗體力也很嚴重,如今供不納入,就算休息完畢,也會沒多少力氣,更何況是全力奔跑之下。


    一股冷意直衝他的腦頂,這嚇得莫念楚腿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今日與娘親的吵鬧,他相較從前莽撞不少,也喪失理智。


    太東城貧民區並不是單指某一區域,而是特指環境陰暗難民的集聚地。


    這裏環境複雜,一但進入的人要是不夠熟悉,便會迷失方向,同時,這裏也是官府難以管束和朝廷犯人的藏身地段。


    總之,莫念楚對於這裏心中警惕性大增。


    他本就身軀疲憊,這一刻神經也緊繃起來。


    莫念楚抬手摸了摸頭頂,抓到一點涼涼的東西,他張開掌心一看,發現是雪。


    幾十年未曾下雪的太東城,今日要下起大雪。


    莫念楚渾身大汗,虛弱不堪,相較於其他饑餓的乞丐好不到哪裏去,甚至他可能所處的環境更加惡劣。


    一陣冷風吹過,他不經打了一個寒顫。


    完了。這是他心中第一個想法。


    身處貧民窟,迷失迴家的方向,精神不佳,體力不支,身軀體溫驟降,還有一場大雪即將降下。


    他也要成為太東城不為人知的角落裏,被今夜風雪帶走性命中的一員。


    慌張之後,莫念楚第一個念頭便是冷靜。


    他雖然被同齡人嘲笑,內心敏感,但性格和行動上,卻不是一個吃虧的主。


    隻要有人拿他的事情開玩笑,那他的報複必定隨之而來,且不會給家裏添一點麻煩。


    同齡人中他的思維算得上優秀,但麵對這種情況下,他的腦子冷靜後,就有點不夠用了。


    他覺得這種狀況次下,自己是無能無力的。


    一會兒,莫念楚不顧地上肮髒,靠著牆壁,獲得一絲安全感,滑下身軀,坐在地上休息。


    一炷香時間,莫念楚渾身冰冷,他攥了攥手,接著在臉蛋摩擦,感覺體力恢複的差不多,便慢慢站起身來。


    這時,他雙目一陣昏黑,腳步一個不穩,就要朝著地麵倒去,幸虧一隻手下意識扶著牆壁,艱難的喘息撐著身子。


    “咕嚕嚕~”


    莫念楚的肚子叫了,聲音極大,在這個寧靜的夜晚與風雪吹打的貧民窟,顯得有些刺耳。


    幸虧,這種事情在這裏極為正常,有的人甚至肚子餓到疼的滿地打滾,根本沒有人會因為這件事情把目光注視到莫念楚身上。


    莫念楚朝著來時方向,慢慢走去。


    他之所以不再休息一會的原因,除去自身一切不利因素外,便是雪下大了。


    大雪紛紛,周圍建築染上一層雪白色,莫念楚走沒幾百米,便一個踉蹌,朝前摔了下去,昏迷不起。


    他太看的起自己的體力了,在他全力奔跑,又無米下肚下,這種結局是必然的。


    他能撐到現在這種時候,也是由於他的精神時刻緊繃而已。


    但這就好比拉直的琴弦,一碰就斷。


    在他渾身冰冷,站起身被氣血衝擊腦袋時,就已無多少自主意識。


    這時,貧民窟內一道道目光鎖定在莫念楚身上,他之前的懷疑並不是毫無根據,這裏的人確確實實是懷揣著惡意。


    他們看著莫念楚蒙頭直跑的模樣,第一時間便知曉他的外來戶,等待著合適的出手時機。


    他們可能不會圖害莫念楚性命,但卻看上他的遺物。


    一個昏迷在即將降臨的大雪中的孩童,死亡是必然的局麵,到時候摸屍扒衣就好。


    他們之所以一個個都沒動,但隻是想保留一點體力,能夠度過這個冷風夾著雪花的夜晚。


    他們深知目前為了一件衣服或者錢財,與人衝突之後,就可能挺不過這個晚上。


    等到天亮,活下來的人,便能接手這裏的一堆遺物。


    他們都在相互熬著對方。


    隻是這些乞丐裏麵,竟有人動了起來。


    一雙雙疑惑的眼睛,打量著一位頭頂雜亂無章,臭氣熏天,穿著血漬衣物的乞丐。


    他不知姓啥名啥,這裏的人也是最近幾天看到他的。


    這人身受重傷,來到貧民窟的時候,便是這一副模樣,除卻處理傷口和吃一些自身帶來的幹糧,就沒再幹過什麽。


    如今他朝著莫念楚走去,貌似要先下手為強,搶奪大家的遺物。


    “外來的,你是想吃肉,還是想幹什麽?”一名不遠處有些兇狠的中年乞丐問道。


    重傷乞丐抬起眼睛,斜視對方一眼,輕聲道:


    “他還年輕,死在這裏可惜了。”


    “反正我們都難活一晚,我也熬不過今晚,我打算救他一命。”


    “假慈悲,你以為你是誰,十世大善人嗎?”又一道譏諷的聲音傳來。


    重傷乞丐知曉這些人的心思,生怕他自己摸走這看上去富家小孩身上的錢財,脫離這裏。


    他不遵循這裏的規矩,便要遭到這些乞丐的敵視,甚至是出手阻攔。


    如果是未曾受傷,他倒是不懼這些,但目前他吊著一口氣,自知難熬今晚,又想到曾經的遭遇,便想救莫念楚一命。


    他走到莫念楚身邊,先是解釋道:


    “既不圖財,也不圖肉,就是想救他一命,你好好看著就是了。”


    說著,他忍著凍傷的疼痛,一手抓起莫念楚,把當著一眾乞丐的視線下,走到一處死角,緩緩蹲下把他抱入懷中。


    他要用著自身體溫暖起莫念楚的身體。


    “如果我和他都死在這個晚上,對你們沒有任何影響,但如果現在想動手的話,可能就要有幾個人先死在這裏了。”


    重傷乞丐說完這句話,便緩緩閉上雙眼,運轉功法,盡最大的可能,讓莫念楚活過今晚的大雪。


    這一夜,無名無姓的乞丐死了,救活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孩童。


    等到莫念楚從大雪中蘇醒的時候,渾身一陣溫熱,嘴裏還殘留著一點難以下咽的幹糧。


    他有些疑惑看著四周,感受著身後有些微涼的屍體,驚得嚇了一跳,連忙起身,不顧一切,朝著外麵跑去。


    體力恢複過後,就算再迷失方向,在白天之下,但隻要聰明一些,懂得記錄和判斷方向,便能輕易迴到家中。


    他迴到酒樓附近,便有一些認識的人大人急忙道:


    “莫念楚,你跑去哪裏了,你找了你一個晚上,你知道嗎?”


    “哦哦~”劫後餘生的莫念楚,愣了愣道。


    等到娘親聽聞消息迴來,哭著抱著莫念楚時,他心中莫名升起一絲說不出的溫暖與安心。


    莫念楚有些悶悶不樂,對著方然和小春,歎氣道:


    “之後,我洗了一個澡,便覺得事情不對,又找我娘要了點錢,迴到了哪裏,然後花了些錢從其他乞丐嘴中聽到的消息。”


    “至於這一把木劍,我蘇醒過後,就掛在我腰上,當時驚慌失措,急於迴家,便沒發覺。”


    “之後,我把恩公給埋了,然後請娘親打聽一些官府情報,才知曉恩公是一名江湖任俠,來到太東城刺殺完一名魚肉百姓的貪官,重傷而逃。”


    “我雖然不知道恩公是怎麽想的,但他救了我一命,我也沒和他交談過,但我卻知曉他的心意。”


    說著,莫念楚摸了摸木劍的劍身,思索道:


    “恩公給我這一把木劍的寓意,應該也是想我像他一樣幫助其他人吧,可能我的能力很小,但盡我所能就好了。”


    “我也是在那時候,化解了我和娘親的矛盾,如果恩公是一名任俠,那我爹興許也是有著不能迴家的理由,我應該以此為傲才對。”


    莫念楚一說,像是陷入迴憶裏般,想到什麽說什麽,有些順序不一。


    “我最開始幹著這種事情,其實也覺得有點傻,但迴到家中便忍不住迴想起那一個夜晚,我雖然昏迷卻身處宛如火爐的風雪之夜。”


    “我每每想起這件事情和摸到木劍,心髒就忍不住撲通直跳,心中莫名覺得這樣也不錯。”


    “等到讀書之後,接受李師教導,發現這樣無緣無故的舍命相救,這種難以想象起因的善意,是少之又少。”


    “我逐漸著接受了自己,從一個模彷的人,變成一個發自內心想要這樣幹得人。”


    “隻是我自始至終,也不知道我這種行為,應該稱得上什麽。”


    “小春說我太過蠢了,別人對我別有所圖,我卻裝傻不知,還想真相幫助他們,但我蠢得開心。


    我知曉他們都是需要的幫助的人罷了,是毫無辦法之下,才會出此下策。”


    方然聽完,覺得自身境界的薄膜,正在緩慢的消去。


    他終於從莫念楚身上,找到他不曾有的東西。


    那便是傳承和堅守。


    方然看著莫念楚,感謝道:


    “我欠你一個人情,要是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


    說著,方然一步邁出,消失原地,他要找一個地方突破先天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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