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殺氣騰騰的鬼。

    容若看得非常無語。

    如果眼前是個人,別說殺氣騰騰了。氣勢洶洶一下就足夠令人產生危機感了。

    可是眼前是個鬼.......他就隻剩下了無語。

    殺氣騰騰的十九歲的女鬼姐姐有用盡可能顯得涼薄的語氣和十五歲的指路人容若講:“......她,是,我,所以,我喜歡成言,她也得喜歡成言。”

    “.......”

    容若,大無語。

    十九歲的女鬼姐姐明亮說:“成言是我十五歲就喜歡的人,所以我二十五歲也會喜歡,三十五歲還是會喜歡,我一直都會喜歡.......”

    容若很無語,不過他倒是不再沉默了。

    容若張口說話,講:“你十五歲喜歡的偶像,到了二十五歲還會喜歡嗎?”

    明亮說:“愛情和偶像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容若說,他是誠心誠意的,真沒看出來有什麽不一樣,“不都是花癡?你都不上課聽講,光看人小哥哥了。”

    如果也會臉紅的話,明亮應該會臉紅的。可是她沒有,她是鬼耶。

    明亮強行鎮定:“我是個鬼耶!鬼需要上課聽講嗎?”

    容若說:“人家那個明亮就上課專心聽講......”

    “......”

    容若補充:“人家還是個品學兼優的優秀幹部。”

    “......”

    “人家畫畫還拿了獎。我爸還見過她,誇她有靈氣,肯努力。”

    “......”明亮還是沒有什麽臉紅之類的舉動。但是她感覺要搖搖欲墜了,“我也可以!她就是我,我就是她!隻要我努力,我就可以!!!”

    這話聽起來還挺理直氣壯的。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明亮說的特別大聲的緣故。聲音也太大了,吵得容若吃不下冰棍。他就那麽捏著冰棍一端的木棍,就這麽看著紅色的冰塊融化,一滴一滴滴進了草叢裏。有一滴冰水到了草葉上,順著脈絡滑了下來,像是紅色的露珠。

    其實挺黏糊的。

    容若的手上都是黏黏糊糊的。

    容若其實心裏吐槽挺多的。比如就針對明亮這句話。隻要我努力,我就可以。

    聽著就跟那些直男講說,明星不就是有錢,錢包裝出來的嗎?隻要我有錢,我也可以當明星。

    健身房裏也有這句話,我隻要努力,我也能成腹肌精。

    很多地方都能聽到這句話的。

    關鍵是,努力了嗎?努力才有錢啊。

    光嘴上說努力,起碼上課的時候也認真聽講一下吧?

    他雖然逃課逃的厲害,但是他又不是不寫作業不聽講。他隻是有方法而已。他可不是那種嘴上嚷著兇的人。

    那個明亮也不是。

    她的淡定從容不是裝的。努力也不是嚷的。

    怪不得成言喜歡,怪不得,沈柏良都栽了。

    沈柏良真能給他惹麻煩。

    容若覺得生活不易,容若歎氣。

    ......

    十九歲的明亮也不知道是因為不想繼續圍繞這個努力的話題尷尬下去,還是忽然有感而發。

    明亮說:“容若,你知道嗎?在這之前,我本來就想來找你。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的。”

    十九歲的明亮的聲音沉了下去,是一種有心事的那種沉重。

    這種沉重,引得原本再盯著一半冰棍的容若迴頭看她。

    她低著頭,沒迴應容若的打量。

    自己說自己的:“我本來,也沒那個心思......沒有想過要去殺了自己。哪有人會恨自己的......人生永遠會找到理由和自己和解的。少數人才會真的和自己過不去。”

    容若懶得聽她的漫長前綴。他光問:“你找我做什麽?幫忙忙呢?”

    十九歲的明亮說:“我想讓你讓我短暫的迴去我長大後的肉身上......哪怕一個小時就行。我想和成言告別。如果不是我出軌,糟蹋這個人身,我是不會想要殺掉自己的。”

    “......”

    明亮繼續說:“我那個時候覺得‘我’過得很好,我從未想過能夠和成言在一起,我當時拚命考上申大,隻是想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可是等進了申大才發現,我和他的學院居然隔得這麽遠,比在高中的時候兩個教學樓還要遠。我那個時候其實就已經認命了。距離越拉越遠,其實是注定的,不管我怎麽跑,怎麽追,他就是會把我遠遠甩在後麵。那次校運會,其實是我主動報的長跑。”

    容若:“......”

    容若還是沒說話,容若的眼神倒是讓明亮給解讀懂了。

    容若心裏在說:你不是傻?

    ......

    明亮想一想就覺得自己傻:“我當時是想著,再追一次,就一次,追完了跑完了,就和心裏的成言說再見吧。”

    明亮說出來這個事情的時候,根本不用看容若,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受青春校園小說荼毒太深了。其實還有一些細節她實在不好意思和小孩說:她和成言雖然是一個高中的,可是因為差屆太大,她和成言根本毫無交流,當時成言是學校的學生會成員,還是學生代表,唯一一次的聯係,就是成言作為優秀學生代表迴來給她們那一屆的高考生做動員和鼓勵的演講。

    演講內容她早就忘了,估計成言也忘了,畢竟那稿子是校長寫的。成言不過是照著稿子走一遍程序。

    這個演講對她毫無作用,這是現實又不是校園偶像劇,現在距離高考不到兩個月,別說成言,就算是孔劉來演講,也絲毫對成績提升毫無作用。強行牽扯一下也不過是更加堅定她報申大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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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講台上的成言說:“我在申城大學等你......們。”

    好吧,後麵還有一個們,但是當時明亮在聽到‘我在申城大學等你’的時候忽然耳鳴。成功屏蔽了最後一個字。

    成言,剛剛說,他要在申城大學等我。等我..........等我。

    但是她的心砰砰直跳,跳得太快了,都覺得心跳聲大過了演講聲,她不得不伸手捂住胸口,阻止心跳的進一步加速。

    就和一年後的運動會跑道上的情況一樣,她心跳太快了,她不得不張嘴唿吸,她感覺自己伸手捂住了胸口,可是並沒有阻止心跳進一步的加速。

    再睜開眼,一切天翻地覆。

    第一反應,本能就是她覺得要瘋了。然後第二反應,她居然開始覺得這樣挺好;最後第三反應,她覺得這樣太好了。

    ——未來的‘自己’仿佛是一個仙女教母附體那樣,實現了她一切根本不敢想的現實。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如此的自信和鮮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如此的勇敢和獨立。

    很多成言不知道的事情,很多成言沒有做的事情,仙女教母都為她做了:她應了成言母親的約,心平氣和和成言的母親對話,她沒有露出一絲的怯意,也沒有如電視劇的軟弱女主那樣哭哭啼啼和對方母親一遍一遍傾訴衷心,說自己如何愛,如何的卑微,如何會為了對方改變一切,如何的可以丟棄自我來愛他。

    ‘明亮’統統沒有。

    ‘明亮’說:“他若是為此妥協,或者希望我妥協,那我也不是他愛的我,他也不再是我愛的他。既然如此,為何我還需要妥協?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明亮’有禮又疏離,疏離又克製。

    也不知成言母親被哪一句打動,總之過後不久,成言就開始非常高興地開始籌備婚禮。

    成言真的高興,每一天都是帶著笑的。他被同事調侃是笑的,被學生起哄也是笑的。他還真的提前買了喜糖,給學生散發了巧克力和棒棒糖,他還有些不好意思,給學生看手機裏麵自己的照片。然後聽到學生起哄,說師母真是漂亮。

    這一切的第三視角,都讓十九歲的明亮要落淚。明亮事實上真的哭了。她躲在學校的角落,大哭。沒有眼淚,沒有聲音。大家上著課呢,遠處體育課的聲音傳過來。她就躲在角落高興的哭。

    哭完,她沒有眼淚。她很長很長地做了個歎氣的動作。然後望著眼前的牆壁,發愣了很久。她盯著那個牆壁上發黴的斑點。一直停留在那裏。

    十九歲的明亮覺得,這樣就很好了。她可以退出,把現在和成言,都留給那個未來更好的自己吧。

    占有欲是人類基因自帶的本能。自己的東西,總會牢牢守護,父母,子女,愛人,金錢,時間,美麗,乃至生命。

    一分一厘,一寸一丈,都不可能會讓步的。

    更何況是全部。

    明亮想,那個‘明亮’奪走的是,是她的全部。

    這個明亮,應該死掉。她要把這一切都拿迴來。

    ......

    這個念頭忽然冒出來的時候,把十九歲的明亮自己給嚇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忽然有這個念頭。有由來已久,還是靈光一閃。

    十九歲的明亮根本不敢去細想。

    她看著明亮穿著自己根本不想嚐試的熱褲和吊帶出門,去酒吧,然後和沈柏良相遇,然後他們黑暗中喝一杯酒,在燈光下接吻,沈柏良帶她迴家,帶她看月亮,講過往,講快樂是什麽......他們擁抱,相親,接吻,做快樂的事情。

    他們講話,講很多的話。

    那些故事,那些感想,如果在沈柏良麵前的是自己。是十九歲的明亮,她會怎麽迴答呢?她每次都在沈柏良說完一句話的時候想到迴答。

    偏偏每一句明亮的迴答都出乎意料。

    未來的這個明亮很奇怪。

    她明明比成言還要小,可是她在成言麵前卻永遠掌握主動權。成言是那個先動心的人,至少成言是一直這樣認為的。而那個明亮也從未將破過。

    她確實喜歡成言,否則不會那個時候接到成言的電話之後從四樓走到宿舍門口去見他。雖然宿友的慫恿也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但是說白了,那個明亮不是個被動的人格。她如果不願意,誰都不能逼她做任何事情。

    所以半推半就,其實重點是那個‘就’字。

    成言在那麽冷的冬天帶來女生宿舍樓下麵給明亮打電話請她下樓。並不是為了別的,也不是被誰慫恿。

    他送給明亮一份禮物。

    一條非常非常溫暖和毛茸茸的圍巾。

    明亮當時沒有接受,她很奇怪,就直接問了:“為什麽?”

    成言的眼神中有些羞澀。但是很勇敢的對上了明亮的眼睛。成言說:“想送給你。覺得你會喜歡。”

    明亮說:“我確實很喜歡。但是我不接受無緣無故的禮物。”

    成言笑了,說:“不是無緣無故的。雖然我買這條圍巾的時候是一時衝動,但是我的衝動是因為想到你會喜歡。而我衝動之後的冷靜是因為不知道你會不會收。”

    明亮說:“我大範圍內是不會接受的。你的衝動應該你自己買單,而不是讓我來負責。”

    成言迴答的很快:“我並沒有想要讓你負責的意思。我隻是覺得苦惱。”

    明亮的頭歪了一下,這是她開始好奇的表示:“你是在苦惱如何說服我收下這個禮物嗎?”

    成言看著她:“不是。”

    成言停頓一下:“我是在苦惱,怎麽告訴你,我現在是在追求你。”

    明亮有點楞。

    ——這個時候,十九歲的明亮也有點楞。

    她以為未來的明亮發愣的原因是和自己一樣,是在驚訝於成言的直爽。結果明亮的表現才是讓十九歲的明亮更加發愣的原因。

    未來的明亮發愣,她愣住的原因在於:“你如果要因為這個苦惱,就表示其實你還在猶豫和權衡。猶豫我你說出口之後我會不會同意,會不會傷害你的麵子,或者說,苦惱於你的付出會不會收到同等的迴報。——如果是這樣,或者說,如果這個禮物,是你表達追求的第一步。那你還是走吧。”

    成言說:“可是我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

    明亮又歪了一下頭。這一次不再是她覺得奇怪的表達。

    這是她無聲迴應,等同於‘所以呢’?

    所以未來的明亮說:“你喜歡我,和我有什麽關係?”

    成言不說話了。

    成言那個時候二十一歲。在大學走了三年的風雲人物。他從未受過這樣的挫折,也從未如此被人冷淡迴應過。年輕青春的心中,自尊是比愛情更加重要的東西。

    否則亂世佳人的斯嘉麗也不會在求婚衛希禮被拒之後火速嫁給了梅蘭妮的哥哥。

    這都是該死的自尊心的作祟。

    最後成言說:“明亮,你是不是在欲擒故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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