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接到消息的時候,他正在皺眉嚼一隻能量棒。

    此刻他心裏瘋狂的想著泡麵的味道。偏也隻能想一想,泡麵的味道太明顯,容易以氣味泄露行蹤。他已經潛伏了一個禮拜之久,甚至不知白天黑夜的過度。他一下一下,以脈搏的跳動來計算時間的流逝。

    他盡量可以做到心無旁騖,除了方便麵。方便麵不是鄉愁,不是兒女情長,不會令他涕淚滿巾也不會令他英雄氣短。

    所以想念一下方便麵,無傷大雅。

    泡麵就是這樣一種神奇的存在。聞著香,吃一口兩口覺得好吃的很,可是再多吃些,又很快就會膩味,然後很久一段時間不再想。然後過了一段時間,又開始嘴饞起來。

    容成這個時候就開始到了這個階段。

    他發誓等到他這個任務結束,他就要去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買一碗泡麵吃個痛快,最好連湯水都喝個底朝天的那種。

    這一迴定然要強迫自己吃完,這樣的強迫性大概能夠抵消更長的對於泡麵周而複始的渴望。

    但是眼下,他隻能吃淡而無味的能量棒果腹。

    幼年時候讀書,學成語,學到一句,味同嚼蠟。

    這一句成語的注解說意思是毫無味道。

    可是蠟是有味道的。就是蠟的味道。別問他是怎麽知道的,問,就是家裏莫名其妙丟了一根白蠟燭。

    發現的時候那蠟燭丟在花園角落,上麵要有個牙印。據說是耗子咬的,大伯挑眉,來一句:“這耗子好大的嘴。”

    ......

    容成察覺自己的神遊範圍如此之廣,短短幾秒鍾時間,居然能從一碗泡麵發散思維到童年記憶。

    看來他還是小看了黑暗對他的侵襲和打擊。

    他再如何鋼鐵意誌,再如何鐵血,到底是個血肉之軀。

    他屏蔽了此地所有的孤魂野鬼,禁止它們過來跳腳。除非嫌疑人出現可速速來報信。可是如今七天過去,一個鬼都沒有來蹦躂一下。

    伏擊這種事情,比的就是耐心和毅力。

    容成把最後一口能量棒裹在口腔中。用分泌的唾液慢慢軟化掉其中的燕麥和堅果。再咀嚼吞下。盡量讓自己的一切行動隱沒在無聲中。最好連鬼都發現不了他。那他就能真的堅信,自己是狙擊手中的軍中王牌了。

    他吞下最後一點能量棒。

    其實還有那麽一點味道的。他品出了一點點黃油的氣味。比起蠟燭,還是好吃的。用味同嚼蠟來形容能量棒,算是委屈了。

    容成小小的用牙齒咬了一下口腔內壁。試圖用那一點點突如其來的痛感抵掉睡意。

    他和對麵的狙擊手打成協議。每個人可以以四十八小時為界限。輪流休息。

    他們有特殊的暗號。配合無間。如今距離四十八小時,還有八個小時。

    這一次的困意來襲,早了八個小時。

    容成被過來蹦躂的鬼吵醒的時候,剛剛沉睡了四個小時。四個小時,正好是連續四十八小時未曾合眼的容成陷入最深度睡眠的時候。若是以往,哪怕他被連人帶床丟到泳池才會驚醒。可是這一次大概是心靈感應,容成做夢,等到有鬼來報信。他在夢中甚至糾結,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做夢還是現實。於是夢境中的自己決定醒來觀察一番。若是做夢就繼續睡,若是現實......

    容成睜眼,紅色寫血絲密布了整個眼白。如一隻吸血鬼。嚇了那個本來跳腳蹦躂的鬼一條。

    這個鬼,並不是這片戰場的鬼。

    反而像......像祖國的鬼?

    容成睜著眼睛,眨了一下眼睛。

    盯著那個有些開始怯弱的鬼一兩秒鍾。動了動唇形:“什麽事?”

    很好,鬼讀懂了容成的唇語,急忙說:“你有信。”

    這他當然知道,容成眨了一下眼睛。困頓的人都是極端分子。要麽在爆發的邊緣,要麽在冷漠的盡頭。如今的容成受到環境局限,隻能被迫站隊後者。

    那鬼道:“容若死了。”

    容成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然後他飛快的翻身進入了戰鬥狀態。他在瞄準鏡中瞥到了嫌疑人的影子。他嘴角劃出一個笑的弧度。以一個細微到幾乎不可查的音調吐出四個字:“朝思暮想。”

    然後扣動了扳機。

    而在幾乎同時。對麵的子彈和從他處方向而來的子彈,把那個嫌疑人的腦殼打了個對穿。

    容成立刻跳了起來。借著坡道跑了兩下,翻滾進了事先挖好的隱秘坑中。

    那報信的鬼不明所以,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切。那鬼甚至還沒來得及去明白這一切在幹什麽。他蹲著的位置,就爆起了火花。

    那鬼心想:啊,我是一朵煙發。

    ......

    如果不是容成跑得足夠快,容成也就成了煙發。

    容成臉上本來就有油漆,此刻更加是灰頭土臉,宛如野人。一點都沒有青年才俊的模樣。不過容成也從未自詡過自己是什麽青年才俊。他被容嘉嘉吐槽,說他是容家最糙的漢子。

    容成說:“糙有什麽不好?糙,才扛得住歲月磨練。我現在是這個臉,迴頭過了二三十年,還是這個臉。抗老,懂?”

    容嘉嘉笑他:“老?你根本就沒年輕過。”

    容成是水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三十天都要在海上漂。海上缺少新鮮的蔬菜,除了起航的那幾日之外,其餘時候,最常見的就是脫水蔬菜,或者把海帶充當蔬菜去燉。亦或者還有罐頭蔬菜。水兵天天吃罐頭,再香的罐頭也能吃吐。多虧了食堂有個南方的廚子,用黃豆和綠豆發豆芽,且算是新鮮蔬菜。後來以此鼓勵,還做了豆腐,豆花飯,還種水培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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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成上艦船的時候,趕上好時候,艦船上已經配備了海水循環過濾係統。不再為了淡水發愁。容成他們那一批的新兵每每被老兵訓誡,都要拿這事情念叨。

    無外乎就是訓練磨皮一身傷痕,到了晚上有的時候還要洗海水澡。等到擦幹,一捋板寸,又是一手的鹽。

    老兵道:“你們這些新兵蛋子,吃不了苦。”

    容成乖巧不接話。他或許可以吃苦。可是既然可以不吃苦,那當然要占這個便宜。海水澡雖然不能磨損他的軍人意誌,但是似乎對於增加業務能力也沒有什麽明顯的成效。

    說來說去,還是淡水澡衝的舒服。

    衝完戰鬥澡。就擦甘油。

    別的都沒用。海風凜冽,足以摧毀所有的保養品所構架的屏障。唯有甘油,尚且可以滋潤這些糙漢子的粗糙麵皮。

    至於容嘉嘉的那些動則上萬的精華和麵霜,落在容成的眼裏,大概就跟一碗水潑到沙漠一樣。容嘉嘉第一次來看他,帶了容嘉嘉覺得最好的貴婦精華,據說可以抗老保濕再生肌膚水分子等等。容成在一群戰友的簇擁下,一人一手的擠了若幹,平均分配,在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內,就把那瓶需要提前預約,且高達五位數的精華擠壓了個底朝天。

    還有個老兵,就是容成的師父,也跟著蹭了一坨。老兵把那坨精華像擦雪花膏那樣在掌心狠狠揉了一番,再直接往臉上狠勁的擦。一邊擦一邊還道:“沒得凡士林帶勁。剛上臉就沒了........”

    容嘉嘉心在滴血。

    這種心痛的感覺,容成無法感同身受,他甚至困惑:“容家開始窮了嗎?幾萬塊的東西,你還這樣?”

    容嘉嘉簡直想當場拉黑容成:“你不懂,如果現在丟的幾萬塊的鈔票到地上,我可能都無動於衷,可是,這是精華......概念就不痛了。”

    容嘉嘉簡直淒哀:“你,不懂。”

    容成當然不懂。

    他隻是認真科普:“隨意丟棄人民幣,可是違法的哦。”

    他沒注意容嘉嘉的怒視。隻顧著左右環顧:“容若呢?怎麽沒把容若帶來?”

    容嘉嘉懶洋洋的:“容若還小,等大了點再帶來。”

    這借口找的......容成冷笑:“是大伯不讓來吧?怕被我帶壞了。”

    容成說:“我就不懂大伯,我也算是精忠報國了,怎麽落他的眼裏,就成了家中逆子了呢?”

    容嘉嘉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上有一個容易,如今又有一個你。我們這一代,本就沒有幾個指路人了。偏還出了兩個離家萬裏的。大伯能不生氣麽?能不牢牢抓著容若麽?”

    容城不滿:“就算是指路人,那首先也是個人。講究人權的好不好?現在容若還小,萬一大了呢?萬一他就想要向往世界他鄉呢?”

    容嘉嘉沒和他爭下去。

    這有過前車之鑒。

    但凡聊到關於容若,他們倆就會隨時隨地吵起來。

    就算是最後克製,沒有引爆燃點,依然會落到火藥味十足的場麵。

    火藥味......

    容成想,他還尚沒有見到容嘉嘉,可是他身邊,已經爆了一顆小型的衝擊炮。

    這顆衝擊炮,就像一場預告那樣。預示著未來見麵,不會太過於和平。

    容成問那個一臉委屈的鬼:“怎麽迴事?什麽叫容若死了?”

    那鬼雖然一臉委屈,卻很盡責,怪不得能當容氏的傳話筒,那鬼撇嘴,說:“具體什麽原因不懂。現場有兩個警察做了目擊證人,說容若是為了幫他們追捕逃犯,被誤殺的。可是容嘉嘉不是這樣想。因為現場還有容城。可是容城似乎是嚇傻了。說什麽都沒有反應。”

    容成皺眉:“容cheng?”

    “城。”那鬼在空中比劃出筆畫,說:“容城是容氏的旁支。原本這一支一直生活在泰國。祖上兩代的都沒有開眼。容城是第三代泰國華人。混血。十九歲。”

    容成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試圖用目前可能做到的最大的幅度令自己清醒。

    可是似乎見效成果不高。

    容成說:“我會迴去一趟。”

    .......

    容成結束了這一場任務。申請到了年假。再通過審核,再那到放行通知。距離他在戰場受到訊息的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容成再見容嘉嘉。依然是一副糙漢子的模樣。

    甚至更糙。

    他之前很久沒有受到海風吹拂,也沒有被天上海上雙麵的紫外線照射。可是他一直在沙漠,幹燥,炎熱,吃維生素和能量棒果腹。不能飲用大量淡水和新鮮水果。他的唇到現在都在爆皮,更別提那一頭頭發。

    容嘉嘉很是吃驚。

    軍人是最講究風紀的。

    容成入伍多年,從一個菜鳥新兵到後來加入特種兵,再到長成王牌狙擊手。軍人的自律已經深入骨髓。就算是容嘉嘉之前如何吐槽容成糙或者埋汰。那也僅僅是對比市麵上的花美男。

    容嘉嘉喜歡花美男。

    畢竟有過顧長河的先例,容嘉嘉身心容成這樣的糙多是來源於自我的放逐和對天生麗質的糟蹋。畢竟顧長河可是以自身來告訴容嘉嘉,隻要有心,一個男人,可以把武力值和美貌指分配平均,做到同一水平線的。

    顧長河在遇到容嘉嘉的時候,是北美一帶頂級安保公司的頂級的安保人員。這一類的安保公司的成員大多出身於雇傭兵行列。

    顧長河也不例外。他屬於黑戶,雖然長了一張亞洲華人的臉,可是他卻不擅長中文的文字。為了解決自己的國籍問題,他選擇了最為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是加入法籍雇傭軍。以數年的雇傭軍生涯換來一張法籍的身份。

    之後,法籍華人顧長河被北美的安保公司挖角。接的第十個任務,就是保護容嘉嘉。

    後來和容嘉嘉的相愛,顧長河想到了一個中國的成語:十全十美。

    當然,如果顧長河當時把這個心境分享給容成,容成會毫不留情潑他冷水,告訴他客觀事實:十全十美,實際上是中國人的祖先發明來自我安慰的。這是最大的一個妄想。這世上若是想要遇到十全十美的事情,幾率之微,還不如指望天降橫財。

    天降橫財容易啊。

    那報道中多少那些中了彩券的人。

    容嘉嘉是顧長河的十全十美,也是他的天降橫財。可惜這種沒有經過任何努力而不勞而獲的所得,似乎天生不能長久。

    顧長河這才理解為何那些中了彩票的人會在那之後短時間內揮霍幹淨。

    因為如果不揮霍,不物盡其用,不及時享樂,老天爺會用無數的方法,收迴這樣的一時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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