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停雨說:“你講的輕鬆。如今人家在明處,我們也在明處。就那個徐長生現在在暗處......”

    賀蘭願說:“可不是,就他一個孤魂野鬼在暗處。搞不好,他還在我們身後聽我們說話,聽到怒極的時候,還會比劃比劃,作勢要掐死我們。他甚至還能麵帶殺氣....印堂發黑......”

    白停雨一張臉刷一下雪白:“你千萬別嚇我。”

    賀蘭反而被逗笑:“你怕什麽?你何時如此膽小?還膽小的不是時候——殺人的時候不害怕,這個時候反而被嚇唬到了?”

    白停雨振振有詞反駁他:“人嚇我,我能殺他剁他砍他。我總是有計可施的。可是輪到那鬼嚇我,我除了尖叫恐懼讓他別過來還能做什麽?你都說了符紙無用了。除了容家的人能製得住鬼,那些嶗山道士什麽的,就是個假把式。貼一百張符紙請一萬個和尚都不及一個容家的娃娃坐鎮。可是如今,咱們殺的可是容氏的朋友。容氏可不是站在咱們這頭的。”

    賀蘭願不以為然,說:“朋友這種事情,都是利來利往。那容氏的小鬼初入江湖才多久?一個徐長生,人到中年了還在江湖上沒混出名堂來。他有什麽本事去罩得住容氏的人?那容家,可是天生的異能,娘給的本事。除非隱居山林一輩子,隻要出世,必然光芒不可擋。這樣的人,誰不知道越早結交越好?微時之友,可比盛時來的珍貴——這道理,誰不知道。我就不信,那徐長生對容氏一無所知。——那南順滅國才多久?容氏可是世代都是南順的國師。容氏當年占卜通神的能耐天下誰不知道,算的什麽秘密?”

    白停雨說:“你的意思是......”

    他剛剛想說什麽,恰好這個時候,陌氏的門人引了鄰座的人來入席。他們隻能暫時噤聲,中斷了這個話題。

    鄰座坐下的是個尚且算是年輕人的年輕人,書生打扮。生的清瘦文弱,在這樣的天氣,還穿著夾衫,著布鞋,帶綸巾。大概是太瘦,顯得一張臉側著看去無端有了一種尖嘴猴腮的感覺,這種感覺一旦生成就令人揮之不去。他的兵器是一把折扇,折扇不用喜看,隻要不瞎,就知道不普通,它足足有普通折扇的兩倍那麽大。放在席麵上的時候擲地有聲。怕不是鐵打的。

    白停雨心想,這樣的重量,何必多此一舉做成扇子?你幹脆做成個棒槌,不照樣是一件武器?還顯得標新立異。

    他一路江湖走來,看那些江湖人的身上除了慣常用劍用刀的。見過最多的武器就是折扇,還有簫,還有笛。還不肯好好用,生怕被人誤認為是普通貨,一定要在折扇上簫上笛上做點手腳。有的在裏麵藏了銀針當暗器,有的在普通的折扇上鑲嵌了鋒利的鐵鋒,最多的就是把簫和長笛用玄鐵打造,打架的時候直接輪起來當武器。有的呢,幹脆就如眼前這位仁兄那樣,直接用玄鐵來做成折扇的模樣。何苦呢。

    簡直又累贅又沒有新意。

    這樣一對比,反而賀蘭願的弓弦箭羽更顯得獨樹一幟。

    更何況,和眼前這個尖嘴猴腮的鐵扇書生比起來,賀蘭願還生的好看。眉目清秀的少年人,打扮討喜,武器也有新意。這才是名正言順的江湖新秀的出場嘛。

    白停雨在暗中滿意的點點頭,頓時感覺臉上有光。

    那個年輕人坐下來之後,就開始和左右打招唿。他開始自報家門:“在下鐵扇書生鐵心求。”

    賀蘭願還禮:“久仰久仰。......在下賀蘭。江湖無名人氏。”

    名字一聽就沒有什麽前途的鐵心求對此表示質疑:“聽賀公子的打扮不俗,談吐文雅,必然不能是泛泛之輩。即便是初入江湖,將來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啊。”

    賀蘭謙虛說著客套話:“那賀蘭就多謝前輩吉言了。”

    這一句前輩聽得鐵心求通體舒暢至極。他不自覺話就變多了,他眼睛視線落在了賀蘭的箭羽上,眼睛不由一亮:“賀兄的這把弓雖然看不出出處,但是一看就不是凡品......隻怕價值不菲。還有這些箭羽......倒是令我想到一個人。”

    賀蘭好奇:“不知令前輩想到何人?”

    前輩鐵心求說:“賀蘭願。——你可知賀蘭願?江湖赫赫有名的神功手。箭無虛發,名震江湖。可惜此人亦正亦邪,行蹤不定。江湖又甚少朋友。所以很少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麵目。隻知道他喜著金袍,背負金弓,就連箭羽都貼金箔。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富貴公子隱姓埋名闖蕩江湖。江湖上可並沒有賀蘭這一家。”

    鐵心求想到什麽。說:“倒是也奇了,賀蘭願,賀蘭。倒是與賀公子隻有一字之差。而且看賀公子的年紀......也與那位賀蘭願十分相似......莫非......”

    鐵心求說:“莫非賀公子極其仰慕那位賀蘭願?”

    緊張了半天的白停雨一聽這話,噗呲笑出聲。

    這一笑反而讓鐵心求不知所措起來,他在這忽然出現的笑聲中有些尷尬,他看著明顯是認識的賀蘭和白停雨兩人,道:“不知道......我是否說錯了什麽?”

    賀蘭自然搖頭:“我的朋友隻是驚歎於鐵前輩竟然如此慧眼如炬。光看在下的兵器,就可以得知在下的仰慕者。實在是令在下對江湖人士的能人感到驚奇。”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一番高帽子戴地很令人舒服。

    若不是那一把鐵扇太重,那高帽子簡直可以帶著骨瘦如柴的鐵心求飄飄然了。

    他依舊儼然把賀蘭看作了一個初入江湖的菜鳥小輩。作為一個混跡江湖有那麽幾年時間的江湖前輩,鐵心求覺得自己很是該有義務給這個江湖少年說道說道的。

    “這論劍大會,以往都是由武林盟主主持的。主辦的家主,基本就是個擺設。可是從十年前開始,這論劍大會,就有主辦的家主主持了。這還是前任武林盟主雁南聲開的先河。他開完那個先例之後就半退隱江湖了。當時江湖上還以為,雁南聲是屬意下一個武林盟主是趙公子呢。不過也沒什麽,趙公子的武功也是深不可測嘛。而且第一個主辦論劍大會的,就是趙家莊的趙公子。那趙公子和雁南聲是好友,也已經多年不曾出江湖主事了。他忙著寤寐思服那陌如眠呢。你說一個好好的江湖至尊,天天把心思放到女人身上去......怎麽擔地上至尊這兩個字呢?”

    這些事情,賀蘭願在賀蘭府的藏珍閣早就知道,而且他甚至知道的要比這位鐵心求還更多些。

    就比如,趙公子並沒有隱蔽江湖不再主事。相反,他把手伸向了更高的地方去了。也是這樣的伸手,攪動了更多的風雲,以至於,連賀蘭府都淪陷進了趙公子攪動的漩渦裏去。

    但是至少他覺得鐵心求有那麽一句話是說對了。

    趙公子,確實擔不上什麽武林至尊的名頭。

    趙公子武功極其一般。厲害的僅僅隻是他身邊的高手。

    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他那樣一個武功平平的人,是如何集結了那麽多的高手為他效力的。

    若說是錢?

    難道賀蘭家沒錢?

    若是勢力,不論是江湖還是廟堂,趙家的勢力都排不到台麵上來。

    所以說,這才是趙公子的厲害之處。

    令人捉摸不透的厲害。

    但是再令人捉摸不透又如何?

    他也就隻能厲害到這裏了。

    賀蘭願說:“我聽說,主持這次論劍大會的就是陌家,而剛剛,聽前輩說,趙公子寤寐思服的美人......好像就是姓陌?”

    “陌如眠。陌家的女家主。”

    八卦,似乎是江湖人的另外一個彰顯身份的體現。

    除了名聲,武功,兵器。這三個要素需要強求一番。沒有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一般人實在是不容易同時擁有。可是八卦就不一樣。隻要你有一顆擅長八卦的心和擅長聽八卦的耳朵。你就可以擁有這一個技能。

    江湖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有了一個‘百曉生’的名號。

    讓那些武功平平,姿色平平,任何都平平的人也可以躋身江湖,混上一個‘江湖百曉生’的名號當當。

    說白了,不就是八卦和碎嘴麽?

    白停雨曾經對著這個稱號瘋狂吐槽:若是這樣就能混到江湖名號,那街坊那些整日顯得無聊的嬸娘大媽各個都是百曉生。街坊百曉生,縣城百曉生,京城百曉生。

    既然沒有混成百曉生,武功又平平的鐵扇書生拿到的消息自然很是沒有看頭:“還不是十年前那場論劍大會?趙公子在第一天就對陌如眠一見鍾情了。後來陌如眠在當時的論劍大會上奪了榜眼,很是看不上榜上無名的趙公子。.......可是這風水輪流轉,誰想到這趙公子後來雖然不曾上論劍榜,卻得了個武林至尊的名頭呢?隻怕這陌如眠也悔青了腸子,可是這滿江湖都看著,陌如眠冷麵冰人的名號又不能破了。隻能打碎牙吞肚子裏......”

    賀蘭還未開口,一邊白停雨立刻驚唿出聲,他很捧場地做懵懂狀態:“可是如今陌如眠女俠可是成了陌家的家主......”

    鐵心求麵露不屑:“這陌家的家主也不過是陌白衣不要了才輪上她的。且等著吧,幾年後等陌家的小輩長成,哪裏還有的她一個女人的立足之地......要也說陌白衣無擔當......說掛劍歸隱就歸隱,眼睜睜把陌家的家主之位拱手給一個女人做?一個女人能做什麽?隻怕是連當年論劍榜的榜眼都是人家給讓出來的......”

    白停雨說:“.......原來如此......可是既然要讓,幹嘛不直接讓成個榜首得了?”

    鐵心求一聽可就急了:“那如何了得?堂堂論劍榜,如何能讓一個女人做榜首?萬萬使不得!”

    看這著急的。哪怕是自己一輩子都榜上無名都不要緊,隻要上榜的是男人,那同樣作為男人的鐵心求也自覺臉上有光。仿佛連帶自己都跟著光宗耀祖名震江湖了。

    白停雨想想都覺得滑稽可笑:“可是我還聽說,整個南北武林的江湖排名榜上,第一名可是西奧的完顏月。”

    “......”

    白停雨忍笑看鐵心求麵色:“而且不僅如此,完顏月自從奪了那個榜首,就不曾下來過。就連咱們南武林第一劍的雁南聲都隻能屈居榜眼之位。你說,難道也是讓出來的?”

    鐵心求梗著脖子說:“......也不是不可能!”

    “真的嗎?哎呀!”

    白停雨故意歎氣,說:“原來我南武林居然是如此,論劍大會要讓一個女人當榜眼不說,連江湖的排行榜都會去故意讓著一個女人......簡直是長女人誌氣,滅男人威風......假以時日,可能這武林盟主的位置,也得讓給女人坐咯。”

    賀蘭願慢悠悠補刀:“也不是不可能。那完顏月是西奧國的公主,排不進南武林這邊來。否則,當年的武林盟主不就是完顏月的麽?”

    鐵心求幾乎要嚷出來:“那完顏月並非是武林中人,按理說根本不夠資格來參加江湖榜的排名!”

    賀蘭願說:“可不能這麽說吧......第三名的田毅不就是我南齊的安逸侯爺麽?雖然說西奧的完顏公主得了榜首,可是在榜眼,到曇花都是我南齊的人。第四就是歸隱的武林盟主杜衡。第九位為陌白衣。第十位若離。前十的江湖榜,南齊就占了五位。”

    賀蘭願算數:“若是按照鐵前輩這樣的算法,安逸侯爺就不能算了。南齊就少了一位。第十位名喚若離,也無法證明她是江湖人,也勉強少了。那南齊隻剩下三位。”

    白停雨插嘴:“第八名的墨染,原本是北魏皇室,後來歸順了廟堂的方卿和。也不能算。”

    既然如此,又少一位......

    鐵心求急了:“算算算!!怎麽不能算!都算!”

    行吧,也算。

    “那南齊就還是五位......”

    鐵心求說:“六位!既然歸順了我南齊,就是我南齊的人!”

    賀蘭願心說,好大的口氣。

    “那就是六位。”

    鐵心求極其滿意。

    他暢快鬆了一口氣。麵上露出滿足自豪的愉悅感來。仿佛做了一件天大的功勞。給江湖和天下。可恨天下竟然無人知曉。罷了罷了。這不過就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境界。

    鐵心求勸告自己,要領悟這樣高處不勝寒的境界。

    隻是這樣的境界,實在是孤寂......還有無聊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南嘉記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下初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下初見並收藏南嘉記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