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一輪明月高懸於夜空,灑下柔和而又清冷的銀灰。


    秋季的晚風帶著些許的涼意,吹動著插滿涼州城頭的北涼軍旗。


    涼州城內燭光黯淡,尋常老百姓們已經漸漸深入夢鄉,但是城外那座陛下行營卻燈火通明,繁華不已。


    本來顧思年是準備在城內尋一處大宅,改建一番作為皇帝行宮的,但是中途禮部傳來旨意,就不要勞民傷財了,直接將皇帳安紮在城外當作行營駐地。


    一隊隊遊騎在晚風中疾馳,披甲悍卒目光冷厲,牢牢拱衛著營地的安全。


    宛如宮殿般的皇帳中掛滿了金色的絲幔,在燭光的映襯下交相輝映、金碧輝煌,再加上四周擺放的古樸屏風,雕梁畫棟,每一處都彰顯著皇家的尊貴與奢華。


    皇帳中央陳列著一張長達數丈的玉案,雕龍刻鳳,兩側更是有一排排桌案,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美味佳肴、熱氣騰騰、香味撲鼻,令人垂涎欲滴。


    今日大宴群臣!


    鼓瑟琴鳴,鍾聲悠揚,帳內有十幾名美貌的隨著鼓聲翩翩起舞、身形婀娜,身著彩衣的宮女們邁著輕盈的步伐斟酒上菜,滿帳飄香。


    樂聲初響,宛如天籟,美姬們的舞姿讓群臣連連拍手稱讚,恍惚中給人一種盛世將至的感覺。


    自從上次大戰結束,大涼已經迎來了數年的安寧,沒有戰亂,風調雨順,確實給人一種盛世呈平的感覺。


    齊王、秦王、北涼王三人並列而坐,他們幾乎是離皇帝最近的臣子,個個笑意盎然。


    塵洛熙端著酒杯舉向顧思年:


    “從聖駕進入嘉隆關以來本王就被北涼的大好河山所折服,群山環繞、重巒疊嶂,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句詩果然不假。


    今生能有幸踏足北涼的土地,足慰平生。


    來,本王敬顧王爺一杯,若不是你,咱們怎麽能有幸在這飲酒賞舞?


    哈哈哈!”


    “三哥說得對。”


    塵風很自然地端起了酒杯:


    “那我也湊個熱鬧,共敬王爺一杯!”


    “哎呦,兩位殿下折煞臣了。”


    顧思年連忙舉杯,極為客氣地說道:


    “此乃陛下洪福齊天、千萬將士之功勞,我顧思年可不敢貪功。


    那咱們就祝大涼萬事昌隆!”


    “好!祝我朝萬事昌隆!”


    三人仰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顧思年砸吧著嘴,這禦酒甚是甘甜,入口留香,但就是少了點烈性,邊關的漢子估計都喝不慣。


    閑聊幾句之後塵洛熙很隨意地問了一句:


    “王爺,汪大人的後事安排妥當了嗎?”


    顧思年目光微挑,附和著點頭:“已經厚葬了,遺物會送還給家人。”


    “厚葬?這種人還需要厚葬嗎?”


    塵洛熙眼眸微寒:


    “堂堂按察使,身負重擔,卻栽贓陷害邊關大將通敵,阻擾北涼道推行新稅法,實在是罪無可恕。


    依本殿看,就應該將其滿門抄斬!以儆效尤!”


    顧思年有些無奈,其實汪從峰的罪名確實很大,但始終對他生不出太多的惡意,反而有一種憐憫。


    汪從峰定然有自己的苦衷。


    顧思年的眼眸骨碌一轉,壓低著聲音問道:


    “案宗呈上去之後陛下有沒有說什麽?畢竟是一道按察使,就這麽死了會不會……”


    “我知道顧兄想問什麽。”


    塵洛熙投來一個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一道按察使也算是封疆大吏了,好端端的就服毒自殺太過詭異。


    但王爺呈上去的奏折將案件脈絡寫得很清楚,各種證詞證據都對得上,汪從峰栽贓陷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跑不了。


    父皇看了之後並沒有多說什麽,他還是極為信任顧兄的。


    但是嘛,有一些人可就不一樣了,據我所知暗中上折子的人可不少啊,說什麽的都有。


    有人說汪大人死得不明不白需要嚴查、有的人說汪大人是被人逼死,下毒隻是個借口罷了,還有人說……”


    塵洛熙突然閉上了嘴巴,好像有難言之隱。


    塵風則就沒這麽多顧忌了,直截了當的說道:


    “還有說是王爺在北涼道幹了什麽不軌之事,被汪大人抓住了把柄,這才殺人滅口。


    哼,這些宵小之輩,除了信口胡謅半點本事都沒有。”


    顧思年聽了之後並沒有露出什麽驚訝的表情,隻是冷笑一聲:


    “預料之中的事。”


    作為封疆大吏,一言一行都被人盯著,出了這麽大的事沒人彈劾才是怪事。


    “那位呢,有沒有說什麽?”


    顧思年極為隱晦地看了對麵一眼,老太傅司馬仲騫正坐在對麵與幾位皇親國戚談笑風生。


    “沒聽說。”


    塵風低聲道:


    “王爺的奏折送到父皇手中之後他沒有任何動靜,甚至都沒有單獨麵見過陛下。”


    顧思年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這反應也太平靜了吧。


    塵洛熙抿了一口杯中美酒:


    “汪從峰不過是一個三品按察使罷了,論官階論人脈論背景都與王爺差遠了,他哪來的膽子與王爺作對?


    而且從汪從峰以往為官的經曆來看,平日待人極為和善,與同僚之間口角爭執都很少,這次怎麽會平白無故與王爺為敵呢?


    我覺得,汪從峰背後有人啊~”


    顧思年嘴角一翹:


    “殿下與臣的想法不謀而合啊。”


    “那北涼王覺得,他背後是誰?”


    “這可不好說~”


    顧思年若有若無的看向滿帳的文武百官輕聲道:


    “誰都有可能,潛藏在暗處的毒蛇可沒那麽容易露麵。”


    “嗬嗬。”


    塵洛熙再度舉杯:“不管是誰,都是我與顧兄的敵人!”


    “幹!”


    三位王爺一杯飲罷,皇帳中的琴瑟鼓聲也剛好告一段落,十幾名美姬緩步退出了大帳。


    “叮叮叮~”


    塵堯用筷子敲了敲酒杯,清脆悅耳,舉杯高喊:


    “諸位愛卿,來來來,咱們君臣再飲一杯!”


    皇帝陛下的臉頰微微泛紅,似乎喝了不少酒,心情不錯:


    “祝我大涼昌隆!”


    群臣紛紛起身,舉杯相慶:


    “陛下萬年!”


    “大涼萬年!”


    塵堯極為開心,大手一揮:


    “來人呐,接著奏樂,接著舞!”


    “陛下!微臣薊州衛指揮使顏黎,有本啟奏!”


    一道雄渾的喝聲響起,文武百官的目光紛紛投向了這位壯碩的漢子,塵堯笑問道:


    “愛卿要說什麽?”


    “陛下,此乃邊關,在座的也大多是邊關戰將,歌舞琴音臣等這些粗人也聽不懂。”


    顏黎朗喝道:


    “微臣平日裏上陣殺敵慣用板斧,今日鬥膽,願當庭舞斧,為陛下助興!”


    皇帳中鴉雀無聲,有些文官的眼眸中甚至閃過些許鄙夷的目光。


    武夫就是武夫啊,喝酒喝得好好的,耍什麽斧頭。


    但塵堯卻興致大漲,朗笑道:


    “早就聽聞顏將軍有萬夫不當之勇,今日正好讓朕見識一下。


    準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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