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顧思年、褚北瞻、第五南山三人安安靜靜地坐著,寂靜無聲。


    就在剛才,顧思年將和皇帝的對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了兩人聽,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場對話實則隱藏了太多的含義。


    你別看顧思年每一次答話都輕聲細語、平平淡淡,實際上每一次迴答都要絞盡腦汁,生怕說錯一個字。


    第五南山的手指在茶杯的邊緣輕輕摩挲著:


    “王爺的第一步走得很是穩妥,主動要求陛下派遣官吏進入北涼道,協助處理各縣政務,可以打消陛下心頭不少疑慮。”


    “這一步棋不得不走啊。”


    顧思年無奈地說道:


    “滿朝皆知雍州、琅州兩衛全都是我的麾下,許多都是當初鳳字營第一批的老卒老將,咱們更是原封不動地接管了北涼三州的兵權。


    如果各級官吏還都是我的人,我顧思年豈不是成了土皇帝?到時候隨便出個幺蛾子,那些言官就得用彈劾的奏折淹死我。


    不過從琅州雍州調撥的人手確實不夠,沒有朝廷指派,那麽大一片疆域誰替咱們來管?”


    “不過陛下讓蘇晏清就任北涼道經略使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褚北瞻好奇地說道:


    “單看資曆,這個位置怎麽著都輪不到蘇晏清來坐,慕大人都要比他合適很多,在北境頗有聲名,但慕大人是王爺的嶽丈,絕無可能再入北涼道。


    陛下本該從京城指派一名老臣進入北涼的,順帶著監視王爺的一舉一動。”


    “咱們也不能將這位皇帝想得太壞。”


    第五南山笑著說道:


    “陛下忌憚手握重兵的武將不假,但他打心底還是希望北涼三州能成為抗衡燕人的前沿,為中原大地謀求一份和平。


    說白了,北燕可以屢屢進犯,但戰事一定要控製在北涼境外,戰火決不能深入內地一步。


    指定經略使入涼,很可能會引起王爺的反感,文武若是不和,邊軍戰鬥力自然大減,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


    王爺和北燕比起來,可以說毫無威脅。”


    “你說對了。


    在禦書房的時候我也疑惑,不過走出那扇宮門之後我就想通了。”


    顧思年微微一笑:


    “三州剛剛收複,若是隨便指派個不熟係情況的經略使過去,弄不好會將三州之地攪得一團亂,倒不如讓蘇晏清這個熟門熟路的家夥主掌三州。


    蘇晏清的資曆是不夠,但能力足夠了,就連慕大人都親口對我說過,假以時日蘇晏清必成國家棟梁,朝中砥柱。


    蘇晏清和褚北瞻,你們一文一武,以後可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了,哈哈哈。”


    第五南山樂嗬嗬地在邊上笑,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並不需要什麽官職虛名,隻需要悄悄隱藏在幕後便好。


    “接下來就是駐軍了。”


    褚北瞻揉了揉眉頭道:


    “靠著王爺據理力爭,磨來了十五萬人的軍糧軍餉,聽著是很多,但咱們麵對的可是北燕一國之力,真打起來,十五萬兵馬捉襟見肘啊。”


    “此事我已經想過了。”


    顧思年沉聲道:


    “等迴了北涼,讓蘇晏清統計一下三州今年秋收的糧食,根據我的估算,即使沒有將全部荒地都開墾完畢,三州的糧食也應該能多養活五萬邊軍才對。


    二十萬大軍,勉強夠了。”


    “應該能多擠出五萬人的軍糧來。”


    第五南山附和道:


    “況且王爺向陛下開口要糧也不能獅子大開口,要多了惹人非議,就算陛下本來不懷疑你接下來也該懷疑你了。


    十五萬兵馬分駐三州,也算合理。”


    顧思年心領神會地笑了,為何當時他敢跟陛下要錢要糧,一步不退?因為這是一個很合理的要求,如果你痛痛快快地答應了塵堯提出的條件,陛下該懷疑你是不是要從其他什麽地方弄來大筆銀子,私底下養兵了。


    “但陛下何嚐沒有留一個後手?”


    顧思年冷笑道:


    “將楚老將軍、蕭老將軍留在琅州雍州是為了分散咱們的兵馬,又調派兩員京城武將接任兩州總兵,就是為了在身後監視咱們。


    從地形上看,從北涼進入中原,琅州雍州是必經之路,陛下這一手是防著哪一天咱們真的起兵造反,這樣琅州雍州不是我的人,還能先擋上一擋。


    口口聲聲說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做和說就是兩碼事了。”


    “這是人之常情,咱們沒什麽好抱怨的。”


    褚北瞻隨意地理了理衣袍:


    “自古以來,哪一位皇帝不忌憚邊關手握重兵的武將?尤其是像王爺這樣裂土封疆的異姓王。


    如果琅、雍、涼、朔、幽五州都歸王爺管轄,一旦起兵南下,中原必將燃遍烽火,就連京城都會暴露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


    “罷了,防著就防著吧。”


    顧思年無奈地搖了搖頭:


    “咱們想握緊兵權不假,但可沒想過造反,問心無愧就好。”


    “沒錯。”


    第五南山換了個姿勢靠在椅子上:


    “咱們要兵權一是為了守住邊關,換做其他人來守咱們還不放心呢;二是為了在朝堂上有自保之力。


    看看太傅府、東宮那一個個地,若不是王爺手握重兵,早就找個什麽借口將王爺革職查辦了。現在他們想和王爺撕破臉,就得好好掂量掂量才行。”


    顧思年捏起了手中那塊由黃金製成的虎符,小巧而又精致,低調又不失威嚴:


    “現在兵權是到手了,但咱們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北燕在我們手裏吃了這麽多次敗仗,下次要麽不打,要打必是驚天大戰,到時候能不能守住北境,就得看咱們的了。”


    小小的一塊虎符,卻足以調動北涼道十幾二十萬駐軍,要替大涼朝將燕人蠻子擋在關外,宛如千斤重。


    三人再度陷入了沉默,其實皇帝與顧思年聊天的每一個話題都是試探,既是看你顧思年有沒有穩固三州的責任、勇氣,更是想看看你有沒有不臣之心。


    如果顧思年說錯了什麽話,隻怕塵堯以後會死死盯著顧思年,稍有異動就要把你拿下!


    “咚咚。”


    屋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小六子緩步入內,輕聲道:


    “王爺,東宮管事的送來了拜帖,說是太子殿下明日登門拜訪,當麵祝賀將軍封王。”


    “太子嗎~”


    顧思年冷笑一聲:


    “總算是來了,我可等他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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