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鷹嶺山頭的硝煙還未散去,但戰場已經漸漸歸於平靜。


    申屠景炎與百裏曦在一眾殘部的護衛下拚死突圍,一路向朔風城逃遁,兩萬步卒則徹底被拋棄,成了涼軍的刀下亡魂。


    一隊隊精銳騎卒在血流滿山的戰場上來迴穿梭,清剿著那些徹底失去抵抗之心的燕軍餘孽。


    這個時候幾乎就是一麵倒的屠殺,留給燕軍的就兩條路:


    要麽降要麽死。


    第五南山駐足遠眺,似乎還能看見逃兵的影子,輕笑道:


    “其實燕軍還是有一戰之力的,三萬精騎,奮力一搏未嚐不可。


    但我猜他們接到朔風城被破的消息,所以慌了神,選擇了逃命。


    一旦朔風城的口子被我們紮緊,這位北燕皇子再想逃出朔州就難如登天了。”


    “可惜啊,又讓這家夥跑了。”


    顧思年很是疲憊地癱坐在地,一邊擦拭著刀鋒上的血跡一邊說道:


    “這個申屠景炎還真是命大,三番五次從咱們手裏逃脫。”


    鏖戰兩天,顧思年精疲力盡,隨身佩刀早已砍斷,手裏這把是從戰場上撿來的。


    細細算來,顧思年已經有好幾次把申屠景炎給圍住了,但這家夥滑溜得很,每次都跑了。


    第五南山無奈的說道:


    “以咱們的兵力,重創燕軍可以,但想要將其徹底圍殲還是太難了。


    他們鐵了心想要跑,咱們攔不住的,狗急了還會跳牆,上萬的燕軍急了保不齊就與我們死戰到底,還會給咱們帶來更大的傷亡。


    話又說迴來,放申屠景炎離去還能讓北燕內部皇子相爭、朝堂不穩。


    咱們何樂而不為?”


    第五南山的臉上多出了一抹陰險的笑容。


    “還是你小子考慮得周全啊。”


    顧思年咧嘴一笑:


    “這次孤鷹嶺一戰你可是部署周密啊,助我邊軍大勝。


    好得很嘞!”


    以往第五南山都是跟在顧思年身邊出謀劃策,像這樣獨自一人排兵布陣,精確到每一營兵力如何使用還是頭一次。


    第五南山一捋衣袖,平靜地說道:


    “指揮十萬大軍作戰,兼顧各處戰場,神經一直緊繃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單論這一點,我不如北瞻,他做得遠比我要好。


    白衣兵仙,我自愧不如啊。”


    不等顧思年接話,他就咧嘴一笑,接著說道:


    “我還是更喜歡在幕後,步步籌謀、運籌帷幄。


    領兵打仗這種事還是你們來吧。


    以後啊,能不讓我幹這種事就別讓我幹,我這個人,懶得很。”


    “哈哈哈。”


    兩人心領神會,同時笑出了聲。


    顧思年明白,第五南山不是做不好,而是不想做。


    謀士與帥才,總歸是有區別的。


    第五南山抬眸遠望:“也不知道朔風城的戰事怎麽樣了,那位二皇子是血戰到底還是棄城而逃。


    說不準啊。”


    顧思年挑眉反問:


    “你覺得呢?”


    “我猜~”


    第五南山嘴角微翹:


    “他要跑!”


    “噢,是嗎?”


    顧思年站了起來,重新披甲上馬:


    “那咱們就去朔風城瞧瞧,你說的對不對。”


    ……


    “當當當!”


    “砰砰砰!”


    “噗嗤噗嗤~”


    “啊啊啊~”


    朔風城內戰火連天,硝煙四起,血腥味衝天而起。


    先登營、望北營以及上萬步卒先後殺入城中,與陳煦合兵一處,猛攻燕軍。


    拓跋烈麾下也就一萬多兵馬,其中荒軍失去了領頭羊,不戰自潰,剩下的老弱病殘自然不是涼軍的對手,被打得節節敗退。


    好在察罕八都魯帶著藍底銀熊旗及時殺到,穩住了局麵。


    整整兩萬精騎,實際上城中燕軍的兵力要略勝涼軍一籌,若是殊死一搏,未必沒有奪迴城防的可能。


    所以遊康采取的戰術是穩紮穩打,並不急於向城內縱深突入,而是先穩固南門城防,沿著一條條街巷、一間間民房逐步推進。


    這樣的打法讓騎軍的衝擊優勢根本無法發揮出來,城內戰事陷入焦灼狀態。


    遊康很清楚,隻要拖住,孤鷹嶺的大軍肯定會來增援,他堅信己方必勝。


    果不其然,在鏖戰一夜之後第一批援軍終於抵達了戰場。


    出人意料的是這支援兵不是邊軍,而是沈岱率領的虎賁左衛。


    因為顧思年手中已經無兵可用,唯有沈岱值得信任。


    隨著虎賁左衛抵達戰場,城內戰事也越發焦灼。


    那位北燕二皇子離開了將軍府,來到了朔風城的北城頭上,隨行的三千神鷹軍列陣城門口待命,這也是他身邊唯一一支機動兵力。


    申屠瀚焦躁不安地看向城內戰場,他心中隱隱知道依靠現有兵力奪迴城防已無可能,在他的背後就是一望無際、群山起伏的荒漠。


    退一步,就算是徹底放棄了北荒三州。


    “殿下,殿下!”


    察罕八都魯急步登上城頭,甲胄上比起之前已經多出了不少血跡。


    “怎麽樣了!”


    申屠瀚接連發問:“城中戰事可還有轉機?孤鷹嶺一線有消息了嗎?”


    察罕八都魯咬了咬牙答道:


    “涼軍奸詐無比,固守城牆和民居,咱們的騎兵根本不可能下馬和他們打攻防戰。


    想要奪迴整座朔風城,很難很難。”


    察罕八都魯沒有把話說死,但他的神情告訴申屠瀚,不可能奪迴來了。


    “那孤鷹嶺呢?斥候有消息傳迴來嗎?”


    察罕八都魯的表情僵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說道:


    “斥候說,我大軍確實進攻了孤鷹嶺,但並未拿下山頭斬殺顧思年,反而被涼軍數萬主力來了個反包圍。


    好像,好像已經戰敗,七殿下正率部突圍?”


    “敗了!”


    申屠瀚隻覺得胸口一緊,下意識地扶住了城牆才沒讓自己摔倒,唿吸逐漸急促:


    “敗了,我們敗了,怎會如此!”


    申屠瀚的大腦一片空白,此戰失利,北荒三州就相當於沒了,迴了草原該如何向父皇交代?


    “殿下!”


    察罕八都魯沉聲道:


    “現在要緊的是考慮下一步該如何行動,末將覺得眼下隻有兩條路可以走:


    第一,死守朔風城,等七殿下大軍迴援再重新反撲。


    但涼軍主力也會尾隨而至,到時候戰事如何發展誰也不知道,很可能會搭上咱們手中所有兵力。


    第二,立刻撤離朔風城!”


    申屠瀚眉頭微皺,思慮許久問了一句:


    “舅舅覺得我們該怎麽做?”


    察罕八都魯眼珠子軲轆直轉,沒有正麵迴答,隻是說了一句:


    “從末將的角度看,戰事已無轉圜的可能。


    相信殿下自有決斷!”


    申屠瀚的表情從頹廢變得陰沉,壓低著聲音說道:


    “如果我們此時撤離朔風城,涼軍就會全麵據守城防,死守關卡。


    到時候尚留在朔州境內的兵馬就會被涼軍堵在關內。


    也就是說,我那位七弟有可能死在涼軍的手裏?”


    察罕八都魯抬頭與申屠瀚對視了一眼:


    “沒錯。”


    “嗬嗬。”


    不知道為什麽,申屠瀚的喉嚨眼裏竟然發出了一聲冷笑:


    “那就,撤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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