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即使繁華如聖涼城,燈火也逐漸昏暗,月色朦朧。


    太傅府裏卻亮起了燭光,偌大的前廳燈火通明,兩側分坐著四五位白發蒼蒼的老人。


    或佝僂著身子小憩、或舉頭四處張望,總之臉上都帶著一股疑惑與茫然。


    這幾位乃是正平伯、清水伯、長山伯……


    無一例外,都是有爵位在身的朝廷顯貴,且都是將門之家。


    換句話說,這些人或者他們的祖輩都是為朝廷立過戰功的,因功封爵。


    今日晚間,太傅府的車駕悄悄抵達了他們的府邸,說是老太傅有要事相商,眾人不敢怠慢,都跟著來了。


    而且是從後門入府,說白了旁人並不知道有這麽多軍功伯爵齊聚太傅府。


    府內的仆人們早就端來了茶水,杯身的精美雕紋盡顯華麗,但這些伯爺們無心飲茶,都在等待老太傅的到來。


    “嗬嗬,讓諸位久等了。”


    片刻的沉寂之後,司馬仲騫在兒子的攙扶下緩緩行出,略帶歉意的說道:


    “年紀大了,在自己府裏走幾步路都費勁,對不住對不住。”


    四五位老人齊齊站了起來:


    “見過太傅大人!”


    即使有爵位在身,也能看出這些人對司馬仲騫的恭敬。


    “哎,都是老朋友了,不必這些虛禮。”


    司馬仲騫擺了擺手,邀請眾人入座:


    “坐吧,難得來府中一趟,先嚐嚐老夫自家茶莊種出來的茶葉。


    可都是今年的新芽噢~”


    老太傅拉著幾人就嘮起了家長裏短,哪像是朝廷高官,更像是街頭巷尾的鄰裏老頭。


    閑談許久,正平伯才輕聲發問道:


    “太傅大人,不知深更半夜讓咱們過來,是有何事要談嗎?”


    幾位伯爵老爺的眼珠子提溜直轉,這種時候悄悄派人把他們接過來,難道就是為了聊家長裏短?


    不可能。


    “嗬嗬。”


    司馬仲騫笑了笑,抿了口茶後隨意的問道:


    “正平伯的孫子今年二十一了吧,入仕了嗎?”


    “額。”


    老人雖然不知道為何提到自己的孫兒,但還是迴道:


    “太傅大人好記性,我那孫子上個月剛滿二十一,入京軍當了個閑散武官,整日不思進取就想著尋歡作樂,唉。


    老夫不知操了多少心,兒子不成器,孫子還是不成器。”


    “這可不太行啊。”


    司馬仲騫眯著眼眸說道:


    “當初伯爺拚死拚活,征戰幾十年才換了一個爵位,這以後……”


    後麵的話不用說,正平伯自己就明白。


    自己的爵位並非世襲,現在有他在,兒子孫子再不爭氣別人也不敢小看他家,等他一死,嗬嗬,這一脈就得廢了。


    其他幾位老人同樣默默低下了頭,因為各自家中的情況與正平伯大同小異,家中晚輩大多不成器。


    有的人好些,爵位是降等襲爵,還能多撐幾代,但有的可不是世襲啊,說沒就沒了。


    司馬仲騫漫不經心的拂著茶杯:


    “在座的可都是為朝廷立過功勞的,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子孫輩一點點墮落下去。


    老夫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啊。”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清水伯苦笑道:


    “不瞞太傅大人,咱們心中何嚐不急啊?


    可是急又有什麽用,咱們都是靠軍功出身,家中後輩也多入軍伍,沒有軍功,想往上走也難啊。”


    靠這些人的官位,最多給家中後輩安排個閑職,領一些朝廷的俸祿,想要當個正兒八經的實權將軍,那得是要真本事,真功勞的。


    “想要軍功還不容易,去掙就行了。”


    “太傅大人說笑了不是,軍功哪兒是那麽好掙的,北燕蠻子個個都殺人不眨眼。


    就咱們家中那些後輩上了戰場別說掙軍功了,能不能活著迴來都是個問題。”


    這些人都是上過戰場,與燕人真刀真槍幹過的,北燕騎兵給他們留下的印象至今深入腦海,每每迴想都覺得很是可怕。


    “以前確實困難,保不齊命就沒了。”


    司馬仲騫突然笑了笑:


    “但眼下正好有個掙軍功的大好機會,老夫與諸位都是老朋友了,豈能看你白白錯失良機?”


    聊了這麽多,司馬仲騫總算是說出了今天的真實目的。


    在場的都是老狐狸,很快就想明白了司馬仲騫的意思,輕聲問道:


    “太傅大人是指,北荒戰事?”


    “對!”


    老人負手起身:


    “北荒三州,隻剩一座朔風城、一座武關還在燕軍手裏,大勝在即。


    收複三州失地乃潑天之功,陛下定有重賞。


    現在的燕軍,已經被鳳安侯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也沒什麽硬仗苦戰要打。


    試想一下,假如諸位的子孫後輩能登上朔風城頭,將軍旗插在我大涼大涼的失地上,會是何等功勞?”


    老人不輕不重的語氣讓在場伯爺們的目光逐漸亮了起來。


    對啊,收複失地,開疆拓土,縱觀幾十年來,也沒見過這麽好的機會啊。


    司馬羨很合時宜的說了一句:


    “策馬疆場、建功立業本就該是男兒誌在,諸位的後輩若是踴躍上戰場必會讓陛下龍顏大悅。


    可惜啊,我是個文官,不然也想去那北荒走一走、看一看,為收複失地出一份力。”


    正平伯猶猶豫豫的問了一句:


    “可是在前線領兵的是顧將軍,一直以來節製的都是兩衛邊軍,咱們的後輩都在京軍內,難不成現在把他們送進邊軍?


    以那位顧將軍在外的名聲,怕是送不進去啊~”


    兩衛邊軍為何善戰?因為軍中以戰功論英雄,無功不受祿。


    像他們跟京軍武將走個門路還行,找顧思年開後門那是萬萬不敢的。


    “嗬嗬,現在進入邊軍是不可能了。”


    司馬仲騫豎起一根手指:


    “但假如過段時間,京軍會出征北荒呢?”


    “什麽,京軍出征?不可能吧。”


    幾位老人的眼中滿是震驚,既不敢信,又很期待。若是京軍出動,那他們能操作的機會就大了啊。


    但朝中並未傳出過相關的風聲啊。


    “嗬嗬。”


    老太傅詭異一笑:


    “老夫能說的就隻有這麽多了,事關軍務,隻能言盡於此。


    看在是老朋友的份上才告訴你們,若真有機會出現,你們可得好好抓住啊。”


    眾人心領神會,齊齊抱拳:


    “謝太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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