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東南方六十裏有一片小樹林,鬱鬱蔥蔥的枝葉十分茂密,徐徐秋風吹得樹葉莎莎作響。


    這裏沒有一望無際的黃沙、荒漠,有的隻是綠樹成蔭,避暑聖地!


    要不了幾個月,它們就會一點點變黃、枯萎、掉落,然後在來年重新迸發出勃勃生機。


    密林看似平靜,內裏卻有一雙雙淩厲的眼眸在注意著四周的動向。


    “噠噠噠~”


    終於有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打破了樹林的靜謐,數十騎戰馬疾馳而來,就這麽直吼吼地闖入林中,再逐漸減速。


    顧思年赴約來了。


    為了防止對麵使詐,小六子以及隨行親兵甲胄在身,將顧思年牢牢護在當中。


    其實在叢林外圍,文沐的遊弩手早就探查過一遍周圍的動向了,林中隻有寥寥十幾人,絕藏不住大隊兵馬。


    數十騎在林中緩緩穿行,他們的目光在掃視周圍每一顆樹幹甚至每一片綠葉,任何一點異樣他們都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窸窸窣窣~”


    輕緩的腳步聲響起,精銳騎卒們第一時間握住了刀柄,直視前方。


    “顧將軍,您來了。”


    吳思泉就這麽施施然從林中走出,麵帶笑意,身後還跟著幾名身材壯碩的護衛。


    “顧某是守約之人,自當前來。”


    顧思年眼眸微凝:


    “不知滿將軍何在?”


    “將軍就在前方。”


    吳思泉側身讓開了道路:


    “請顧將軍獨自一人前往,咱們將軍等候多時了。”


    小六子眉頭一皺,這種地方怎能讓顧思年一個人行動。


    “沒事。”


    顧思年微微搖頭,示意無妨,隨即翻身下馬,緩步前行。


    他相信吳思泉不敢使詐,除非他不怕以及被小六子一刀砍了。


    再說了,就算真有什麽陷阱,以顧思年的身手也能堅持一會兒。


    “窸窸窣窣~”


    不過往前走了數十步,他就看見了一道背對自己站立的身影,好像在怔怔出神。


    顧思年嚐試著喚了一聲:


    “滿將軍?”


    男子好像愣了一下,瞬間轉身。在看了一眼顧思年後立馬抱拳跪地:


    “罪人滿建忠,參見顧將軍!”


    如此大禮讓顧思年都有些錯愕,趕忙上前扶人:


    “滿將軍這是做什麽,起來說話。”


    “顧將軍!”


    滿建忠滿臉羞紅:


    “這些年我父親和我給燕人當走狗,實在是丟盡了涼人的臉,有愧於國家,有愧於祖宗。


    我滿建忠有罪啊!”


    “起來,滿將軍快快請起!”


    顧思年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滿建忠給拉了起來:


    “此時能迷途知返,還為時未晚!”


    兩人好一番寒暄,滿建忠也是大倒苦水,盡訴胸中羞愧之情。


    直到此時顧思年才看清滿建忠的容貌,中規中矩的身材、三十來歲的年紀……


    不過眼眸中帶著一份難得的沉穩,給人第一眼的感覺就絕非庸碌之輩。


    “顧將軍請坐!”


    滿建忠伸手指了指旁邊的石墩:


    “滿某出來一趟不容易,咱們抓緊時間聊聊正事?”


    “正合我意。”


    顧思年坦然而坐,他真想好好聽聽,滿建忠能說出些什麽。


    滿建忠率先打開了話匣子:


    “聽吳思泉說,顧思年還不太信任我?”


    “換做滿將軍,會隨隨便便信任一個從未謀麵的人嗎?”


    顧思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嗬嗬,顧將軍快人快語,滿某欽佩。”


    滿建忠苦笑一聲,自顧自的說道:


    “滿某也實話實說,我出生於朔州,對那個所謂的涼朝其實並無什麽感情。


    但打我記事起,我爹就整天在我耳邊嘮叨,那個涼朝如何如何好,那座京城多麽多麽了不得,聽得我耳朵根子都生出繭子了。


    小時候我不懂,但長大了我才明白,在爹的心裏,涼朝就是家,京城就是他的故鄉。


    我漸漸長大,父親一點點老去,這兩年我帶著手底下的兄弟到處搶地盤,成了朔州最大的一股勢力。


    我也親眼看到了燕賊是如何欺辱朔州的百姓、迫害無辜的子民。


    我知道,在他們眼裏涼人的命同樣不是命!


    京城對我而言不是故鄉,但朔州是!


    說心裏話,我滿建忠反燕之心已久,可苦於勢單力薄,無力抗衡燕軍,這才暗中蟄伏,靜待時機。


    如今顧將軍天兵來到,我此時不反,更待何時?


    顧將軍可以不信我,但應該信我爹爹,老人家在臨死前都在念叨著想去京城看看。”


    滿建忠越說越低沉,到最後眼眶已經有一絲絲紅潤。


    顧思年一聲不吭,就這麽默默地觀察他的表情變化,至少在他看來都是真情流露。


    滿建忠摸摸索索地從懷中掏出幾幅小地圖:


    “顧將軍,這是滿某起兵反燕的誠意。


    這裏麵是燕軍三道防線的駐軍布置、留守兵力,還有朔州城的城防圖!”


    顧思年目光一亮,立刻接過看了起來,這才是有價值的東西嘛!


    顧思年臉上的表情雖沒什麽變化,但內心已經認可了許多。


    因為這上麵標注出來的情況與遊弩手探明的幾乎一模一樣,確鑿無疑!


    能弄出這份情報,滿建忠很明顯是用心了。


    顧思年收起布防圖,饒有興致的問了一句:


    “我想問,滿將軍如今在朔州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深受燕人信任。


    投靠燕人完全可以保證你下輩子衣食無憂,何必鋌而走險,幹這種掉腦袋的事。”


    “深受燕人信任?顧將軍莫非是在說笑吧?”


    滿建忠冷聲一笑:


    “我父親是降將,燕人豈會完全相信我父子二人?


    別說幫助了,燕人這兩年可是經常給我使絆子,想置我於死地。


    就連這次拓跋烈進駐朔州城也是針對我的。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為什父親的遺願,送他的棺槨迴京城安葬!


    用父親的話說,在外漂泊的半輩子,到了地獄也總該會家鄉看看吧?


    我滿某起兵反燕,不求升官發財,隻求能送爹迴故鄉!”


    “說得很好!”


    顧思年已經有八九分信了,重重點頭:


    “若是將軍有此誌向,何愁燕人不退!”


    “這麽說顧將軍信我了?”


    滿建忠目光瞪亮:


    “我滿某必痛擊燕賊!”


    “我信!可以與將軍合作!”


    顧思年再度點頭:“得將軍相助,燕賊必敗!”


    “沒錯!”


    滿建忠低笑一聲:


    “既然如此,滿某就送將軍一份情報,就當是見麵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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