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初晨,寒風凜冽。


    文武百官們的車駕陸陸續續地停在了皇城宮門外,朝廷大員們穿著厚厚的大襖,外套官袍,步履匆匆的踏進宮門,朝那座天闕殿趕去。


    朝會足足歇了五日,不知道是不是預感到要有大事發生,今日能來上朝的官員都來了,寒風順著衣領往他們的脖子裏灌也沒能打消百官們心中的熱情。


    一駕裝飾頗為樸素的馬車也停在了車堆裏,顧思年緩步從裏麵走了出來,難得穿上了那身正三品武官樣式的朝服。


    匆匆人流從他身邊走過,偶爾碰見認識的會打個招唿,更多人是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向顧思年,因為百官們都知道這位顧將軍是被陛下緊急從邊關召迴來的,為了什麽事大家都知道。


    顧思年渾然不顧眾人的目光,就這麽慢悠悠地往前走,閑庭信步,他早已不是那個剛入朝受封的琅州衛指揮使了。


    “顧將軍,來這麽早啊。”


    “咳咳,咳咳咳~”


    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伴隨著一陣咳嗽從側麵傳來,顧思年偏頭一看,趕忙彎腰行禮:


    “太傅大人,下官有禮了,您今日怎麽也來上朝了?”


    站在顧思年身側的司馬仲騫身穿紫色長袍,在密密麻麻的紅色官袍中很是顯眼,路過之人無不彎腰行禮。


    “陛下幾日未開朝會,今日老夫要是不來難免有倚老賣老之嫌,人老了,可不能討人厭啊。”


    司馬仲騫嗬嗬一笑,然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羨兒先行一步入宮去了,老夫腿腳有些不便,顧將軍要是不介意幫著攙一把?”


    “哎,太傅老人說笑了。”


    顧思年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順勢往前一走拖住了老人的手臂咯咯笑道:


    “滿朝上下有幾個能攙太傅大人入宮?下官今日也算是長臉了,沾沾太傅大人的威嚴。”


    “呦,聽顧將軍這話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啊?”


    “狐假虎威不至於,但站在太傅大人身邊就是有底氣,您瞅瞅,尚書侍郎見了也得行禮。”


    “哈哈哈,顧將軍倒是會說話。”


    司馬仲騫樂得哈哈大笑,估摸著滿朝上下也就顧思年敢這麽跟他說話,並不生分。


    兩人邊聊邊走,四周路過的官員們紛紛詫異,這兩位平日裏沒有交集啊,怎麽走一起去了,看樣子還極為熟絡。而且顧思年雖是邊軍新銳,但跟司馬仲騫的身份比起來可不止差了一星半點。


    老人似是隨意的說道:


    “將軍三個月的時間往返一趟北境,跋涉千裏,巡視兩衛邊軍,馬不停蹄地趕迴京城又入宮麵聖,著實辛苦。


    到底是年輕人啊,精力就是好,若換做老夫這麽折騰,身子骨早就散架了。”


    “太傅大人可是國之柱石,高居廟堂運籌帷幄即可,這些往來奔波的差事就交給咱們來幹吧,都是為國出力,沒什麽區別。”


    顧思年表麵笑嗬嗬地應付著,內心裏早已罵開了花。都說宮禁森嚴,要他說簡直就是一麵紙糊的窗戶四麵漏風,自己入宮麵聖這件事好像所有人都知道。


    “說得好,都是為國出力,都是為陛下分憂。


    聽說將軍在北境愛兵如子,體恤下情,咱們大涼朝有將軍這樣的帥才簡直就是國家之福、社稷之福啊。”


    “不敢當,都是臣子應盡的本分罷了。”


    “將軍謙虛了。”


    老人的腳步顫顫巍巍的往前踏,輕聲說道:


    “北境將士為國征戰,勞苦功高,真希望這樣的人能一輩子守在邊關,有家人陪伴、闔家歡樂。


    可惜啊,若是戰事一起,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顧思年目光一凝:


    “誰又不想過天倫之樂的日子呢,可軍人若是怕死,隻怕江山不穩啊~


    顧某是武將,時時刻刻謹記一句話,軍人當馬革裹屍!”


    這句話讓走到天闕殿門口的老人停住了腳步,看著顧思年的眼眸說道:


    “顧將軍還真是忠勇過人,老夫佩服。


    若是我再年輕個幾十歲,定會與將軍成為至交。”


    顧思年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


    “大人過獎了,請入殿!”


    “將軍請!”


    少頃,文武百官整整齊齊地站在了天闕殿上,密密麻麻的人影都是朝堂權貴,天子腳下的近臣。


    今日朝會的陣容異常龐大,最上方的龍椅空置,陛下還未到。


    玉石階下方當先而立的便是塵洛昭,然後是塵洛熙與塵風,三位皇子盡穿蟒袍,雍容華貴,象征著大涼朝後繼有人,人才濟濟。


    百官還是以太傅司馬仲騫為首,六部尚書外加幾位皇親貴胄各領一列,依次分站。顧思年站在第三排,眼角的餘光始終在盯著老太傅的背影,他剛剛說的那句話無疑是在告誡顧思年:


    北荒這一戰打不得。


    “聖駕到!”


    “跪!”


    “山唿!”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密密麻麻的人影盡皆跪伏在地,朗聲高喝萬歲。


    “平身!”


    “起!”


    “謝陛下!”


    眾人站定,天子落坐。


    多日不曾上朝,皇帝陛下臉上的疲憊減緩了不少,但從微微皺起的眉宇還是能看出天子有煩心事。


    落座的那一刻,塵堯的目光先後在司馬仲騫以及顧思年的身上掃過,嘴角帶著莫名的意味。


    還是和往常一樣,高渝捏著嗓子高喝道:


    “諸位大人,有事出班早奏,無事卷簾退朝!”


    滿朝的官員都撇了撇嘴,怎麽可能無事,這些天隻要一上朝會就是無數人在打嘴仗,唾沫橫飛,現在就是等誰先開這個頭罷了。


    至於要商議何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站在朝臣中的國子監祭酒楊奇直了直腰肢,又準備走出班列,可他剛剛好看見了前麵的宋慎如迴過來頭瞪了自己一眼,老人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老實巴交地站了迴去。


    片刻的寂靜之後,一道堅毅的身影邁步前行,彎腰行禮:


    “微臣鳳安伯,領平北將軍顧思年有事啟奏!”


    眾大臣眉頭一挑,這就開始了?


    “愛卿請講!”


    顧思年朗聲高喝:


    “北燕賊子撕毀盟約,強行吞並北荒三州,言而無信、辱我大涼國威。


    宿縣慘案,屠我子民上萬,北荒三州血流成河、滿地屍骸,人神共憤,天下皆恨之。


    臣叩請陛下,盡起琅、雍兩衛邊軍,披甲十萬,出兵北伐,收複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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