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還是有些淒冷的,一覺睡到大中午的顧思年推開房門,慵懶地伸了個腰肢,渾身愜意地長出一口氣,長途跋涉的疲憊在此刻一掃而空。


    “終於醒了,我可等你很久了。”


    第五南山就站在屋門外,身上裹著一件厚厚的裘絨,外套長衫、麵帶微笑:“陛下深夜召你進宮,聊了很多吧。”


    “是聊了一些,但也算不上是好消息。”


    顧思年苦笑一聲:


    “說白了,想要促成北荒開戰,那就得說服朝臣。大涼朝是皇帝的天下,但朝堂上百官的建議他還是得聽,一意孤行難免引來眾臣的不滿。”


    “嗬嗬,咱們這位皇帝,心思重啊。”


    第五南山詭異一笑。


    “噢?”


    顧思年眉頭微挑:“此話怎講?”


    “什麽說服朝臣,無非就是想借你的口壓住以司馬家為首的那幫文臣的嘴罷了。”


    第五南山有條不紊地說道:


    “司馬仲騫是三朝老臣,就連陛下也得敬他三分,兒子是吏部尚書、門生故吏遍及六部,這樣一股勢力誰能不忌憚?


    他們主和,陛下求戰,但又不能明言。


    所以你顧將軍,就是皇帝陛下手中的一把刀,對抗那群主和派!”


    “咱們既然想開戰,當陛下手裏的刀也無妨。”


    顧思年凝著眼神說道:


    “但我一直不理解司馬家為何一直阻擾出兵,司馬仲騫何等的老狐狸,他會猜不透陛下的心思?


    既然明知陛下有開戰之心,他還要違抗聖意,豈不是故意得罪陛下?”


    兩人一邊聊一邊走到了前廳,下人早已斟好了茶水,第五南山端起茶杯輕輕晃悠著:


    “你知道司馬家祖籍是哪裏嗎?”


    “祖籍?當然是京城啊,他不是一直在京城做官嗎?”


    “不不不,大錯特錯。”


    第五南山搖頭晃腦:“司馬仲騫祖籍江南,老家是江南青揚道,地地道道的揚州人。”


    “揚州人?那可是天下最為富庶的地方啊。”


    顧思年頗為詫異,他還真沒了解過這個老頭的出生籍貫。


    第五南山自顧自的說道:


    “司馬家以前是經商的,在揚州也就是個中等人家,哪知出了司馬仲騫這麽個朝堂權貴,一躍成為江南大族。


    他曆任吏部尚書、禮部尚不、戶部尚書,在先朝就已經是國之重臣。你要是細細琢磨就會發現司馬仲騫的門生故吏幾乎都是江南士族子弟,與司馬家關係最為密切的無一不是江南大族。


    司馬仲騫也擔任過多次春闈主考,我與宋大人查過那幾屆的中榜名單,江南子弟占了七八成。一直以來會試中榜,江南江北的學子都是各占一半、平分秋風,為何那幾屆就反常。難道不是司馬家刻意為之嗎?”


    “懂了。”


    顧思年冷聲道:


    “司馬家明麵上沒有結黨,但一靠江南士族、二靠科舉門生,沒有結黨勝似結黨!”


    “對!”


    第五南山重重點頭:


    “江南士族幾乎都是文官出身,天生害怕武將掌握權柄,打壓文官,所以從先帝開始朝堂上就有重文輕武的跡象,這麽多年來一直越發嚴重。


    這背後是誰在主導?”


    “司馬家!”


    顧思年目光一震:


    “出兵收複北荒,若是打贏了定會湧現出一批武將勳貴,這是江南士族或者說司馬家最不願意看到的!”


    “正是此理。”


    第五南山冷笑一聲:


    “這個老東西,整天說要休養生息,靜候時機,我看他腦子裏從未想過出兵!”


    “這就對得上了,昨夜陛下還跟我說了一件事。”


    顧思年輕聲道:


    “當今陛下的爺爺,也就是孝宗皇帝在臨死前留有一封遺詔。”


    “孝宗皇帝?北荒不就是在他手裏丟的嗎?”


    第五南山好奇的問道:


    “據說因為丟了龍興之地,這位孝宗晚年鬱鬱而終,是帶著無盡的遺憾重病而亡,遺詔說了什麽?”


    “遺詔說,不管是皇室宗親還是文臣武將,他日收複北荒者,加封一字並肩王!”


    “一字並肩王?”


    第五南山目光大變:


    “乖乖,這還真是個大消息,司馬仲騫既然是三朝老臣,那他一定知道這封遺詔。怪不得他極力阻止呢,合著怕冒出個武將異姓王。


    這麽看的話,司馬家一定會不遺餘力的阻止出兵。”


    “不管是誰阻止,收複北荒都勢在必行!”


    顧思年語氣堅定的說道:


    “三日後的朝會,必須要與司馬家碰上一碰了。”


    “想要壓住司馬家為首的那幫文臣,太子與齊王的站隊就很重要。”


    第五南山豎起一根手指:


    “這幾天塵風已經多次向齊王暗示,他是主戰派,反正塵風本就是邊關武將,主戰很正常。齊王若是真把六殿下當成自己人,那他一定會為主戰派說話。


    眼下就剩一個太子了,搞定太子,咱們的贏麵就會大一些。”


    “既然如此~”


    顧思年緩緩起身:


    “那就備車吧,我去一趟東宮!”


    ……


    “哎呦,顧兄,稀客稀客,哈哈哈。”


    塵洛昭笑嘻嘻的將顧思年迎進了前廳,臉上笑意那叫一個盎然。自從上次顧思年幫他遮掩過軍營縱火一事之後,兩人的關係就更進一步,儼然成了盟友。


    “貿然登門拜訪,還請太子殿下見諒。”


    顧思年將手裏拎著的一個小包裹放在了桌上:


    “知道殿下平日裏喜歡喝茶,這不,特地從琅州帶迴來的毛峰,全都是今年的新茶,還是最嫩的那截。


    殿下可以嚐嚐,別嫌棄禮輕就行。”


    “哎呦,客氣了不是。”


    塵洛昭板起了臉:“我與顧兄之間,不需要如此生分,不過這琅州的茶葉確實不錯,此前喝過幾次,本殿可是想念很久了,哈哈哈!”


    “哎,主要是這次來去匆匆,時間急促,不然肯定多給殿下帶一點琅州雍州的特產,也嚐嚐北境風味。”


    “嗬嗬,顧兄有這份心就好。”


    塵洛昭笑了笑:


    “不過話說迴來,你還真是大忙人,半夜迴京,還得入宮麵聖,父皇想必是與將軍聊了聊北荒之事吧?”


    “殿下果然聰慧無雙啊。”


    顧思年輕聲道:“北荒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陛下詢問也是理所應當。”


    表麵裝作若無其事,顧思年心裏卻在嘟囔太子的眼線還真多,這事都知道。


    “如今朝中大臣都在議論出兵北荒是否可行,眾說紛紜。主和的,主戰的,天天在朝會上吵,國子監那邊有楊奇老大人帶頭更是鬧翻了天。”


    塵洛昭眉頭一挑:


    “不知將軍是主戰,還是主和?”


    顧思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語氣平淡而又堅決:


    “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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