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主家說的一樣,這間草房真不小,夠他們七八人打地鋪,牆角還堆放著一些農具,想來以前這裏放了不少雜物。


    對於大部分時間都風餐露宿的軍伍之人而言,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睡覺已經很好了。


    “北荒的人還真是心善啊。”


    小六子樂嗬嗬地說道:


    “咱們七八條漢子吃了人家那麽些東西,竟然分文不要,弄得咱們心裏很不好意思啊。”


    “老謝說得沒錯,好客得很。”


    褚北瞻笑著說道:


    “這家應該是大戶,剛剛我看他們這院子兩進兩出,兩側還有幾間廂房,肯定不是尋常的農戶人家,估摸著是這座莊子最有錢的一家,田地多。”


    “嗯。”


    顧思年點了點頭:


    “明天走的時候留下點銀子,咱們可別白吃人家的。”


    雖說這戶人家看起來有些家底,但顧思年也不想白吃白住,哪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明白!”


    眾人閑聊了好一會兒,謝連山卻一言不發,時不時的就往窗戶邊瞧一瞧,目光中暗含憂慮。


    “怎麽了?”


    顧思年眉頭一皺:


    “有什麽不對嗎?”


    謝連山愁眉苦臉的說道:


    “剛剛那個主家說,不管今晚看到什麽、聽到什麽咱們都別出去,而且現在迴想起來,那對中年夫婦的臉色一直很慌亂。


    總感覺有什麽事要發生,心裏不踏實。”


    “還說了這種話?”


    顧思年與褚北瞻對視了一眼,這語氣明顯很不尋常啊。


    莫非今晚會有什麽變故?


    “砰砰砰!”


    “開門!趕緊的!”


    “咚咚!”


    幾人還在這思索,外麵就傳來了一陣極為嘈雜的砸門聲,聽語氣極為不善。


    深更半夜的,還有人來找這戶主家?顧思年幾人就在窗戶邊摳出一個縫,小心翼翼地看著。


    “來了來了!”


    這戶主家姓王,晚上吃飯時都稱唿他為王三叔、王三娘。


    王叔一路匆匆小跑,趕忙打開了院門,透過窗縫他們剛好能看見院中的景象。


    十幾名大漢人人手持木棍,兇神惡煞地就走了進來,唿啦啦就在院子裏站滿了,領頭的是一個身穿直裰的黑臉漢子:


    “慢吞吞的,磨蹭什麽呢!


    可是讓大爺我在外麵一陣好等!”


    王叔滿臉賠笑:


    “對不住實在對不住,剛剛差點就睡下了。這不,一聽到動靜我就出來開門了。”


    “睡?你今晚還有心思睡?”


    黑臉漢子冷笑一聲:


    “你閨女呢?趕緊帶出來吧,我們今晚要帶走!”


    王叔的臉色一僵,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十分緊張。


    “愣著幹什麽,趕緊帶人去啊!”


    “實不相瞞。”


    王叔麵色哀傷的說道:


    “小女昨天一人離家出走了,我找了整整一天都沒找到,今晚想要帶人走是不可能了。


    唉,這可如何是好啊。”


    “離家出走了?”


    黑臉漢子猛然一瞪眼:


    “你該不會是故意把人藏起來了吧?姓王的我可告訴你,別在大爺這耍花樣,能嫁進馬府做個小妾是你們家祖墳冒青煙了,以後在嘉隆關你們可就是城主府的親戚,誰敢惹你?


    識相的就趕緊把人帶出來!別惹毛了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城主府?


    聽到這個詞顧思年有些疑惑,謝連山則輕聲解釋道:


    “北荒既不屬於大涼也不屬於北燕,這裏沒有官府,沒有律法。


    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勢力,一些手段狠的就會聚攏人馬,搶占一方地盤,經過這麽多年的洗牌、鬥爭,基本上每一座城池都會有一個城主,他們就相當於城中秩序的維護者,相當於所謂的官府,隻不過不講律法罷了。”


    原來如此~


    顧思年隱隱已經猜到今晚發生了什麽事,無非又是一樁欺壓良善的惡行罷了,若是真正的明媒正娶,哪有這種陣仗上門帶人的?


    說是帶人,這分明就是搶人!


    “真是離家出走了,小的怎敢欺瞞您?”


    王三叔從懷中掏出一袋銀子順手遞了過去:


    “這點茶水錢您收著,兄弟們拿去分分,實在不行您迴去就跟公子說,小女跑了,讓他別為難咱們。


    以後,以後我王家一定還會有厚禮奉上!”


    “呸!”


    黑臉漢子啪的一聲就打落了那袋銀子:


    “放你媽的屁!老子看得起你這點銀子?到時候公子怪罪下來,我們都得掉腦袋!


    我知道,你家後院有個地窖,人藏在那兒了吧?”


    王叔的臉色陡然就變了,目光驚駭,藏不住心思的王嬸更是渾身顫抖。


    “果然,哼哼~”


    “給我去搜,把人帶出來!”


    “諾!”


    “不要啊!”


    幾名兇神惡煞的漢子直奔王家地窖,三叔三嬸拚了命的唿喊,卻被幾名壯漢死死地摁住,場麵一時間大亂。


    果然,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有一名女子被蠻橫的拖了出來,女子年紀不大,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麵容還算姣好,但那一張臉已經嚇得花容失色:


    “爹,娘,救我啊!”


    “我不想去馬府!救我啊!”


    夫婦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磕頭:


    “這位兄弟您行行好,就高抬貴手放過咱們一馬吧,馬公子納了那麽多妾,哪一個能活著走出馬府?


    打死的、害死的、毒死的,連個全屍都留不下來。


    求求您,放我們一馬,我王家但凡有什麽您能看得上眼的東西,你隨便拿!”


    “求您了!”


    “求求各位爺!饒我們一次!”


    夫妻兩磕頭如搗蒜,一家三口麵如死灰,從他們的話語中可以得出,那位馬府的公子應該是個極端邪淫、暴虐的家夥。


    “滾蛋!”


    黑臉漢子一腳把人踹翻:


    “放過你?那公子會放過我嗎!你別想害死老子!”


    他輕輕的拍打著王叔的臉頰,麵帶淫笑:


    “話又說迴來,事情總得往好的方麵想吧?說不定你家閨女把公子伺候好了,公子一開心就給放迴來了?


    哈哈哈!


    帶走!”


    十幾名漢子轟然大笑,架起幾乎已經被嚇傻的女子就準備離開。


    “人,你們帶不走。”


    就在這時,一道淡淡的喝聲從他們背後傳了出來,眾人的笑容戛然而止,豁然迴頭。


    七八名很是麵生的男子就這麽站在他們身後,完全不知道他們是何時出現的。


    “怎麽還有人?”


    黑臉漢子的心中生出一分警惕:


    “他們是誰?”


    王家他已經來了好幾次,從未見過有這麽一群人。


    王三叔目光一變,急忙解釋道:


    “他們是借宿的過客,此事與他們沒有半點關係,您別牽連他們。”


    “迴房啊,趕緊迴房!”


    王叔滿臉焦急,都這種時候了,這對夫婦還想著保全顧思年他們幾個。


    “噢?原來是借宿的。”


    黑臉漢子嘴角一翹:


    “就你們這幾個貨色也敢攔路?都給我滾蛋!


    趁著大爺心情好,饒你們一命,否則就讓你們知道死字是怎麽寫的!”


    “我說了。”


    為首的顧思年麵無表情的說道:


    “女孩留下,你們可以走。”


    “你這是在找死嗎?”


    黑臉漢子瞬間暴怒:


    “你知不知道我們可是馬府的人!就憑你們也敢挑釁馬府的威嚴!”


    “蹭蹭蹭!”


    迴應他的是六柄同時出鞘的彎刀,鋒利的刀鋒上泛著點點寒光。


    黑臉漢子的叫囂聲戛然而止,眼眶蹭的一下凸了出來,因為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殺氣。


    “既然這樣,就隻能死了~”


    顧思年輕輕一揮手:


    “一個不留。”


    ……


    片刻之後,王家的宅院裏重新迴歸了寧靜,夜幕中多了一分血腥氣,十幾具死屍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


    頭顱被硬生生掰斷的黑臉漢子橫在一邊,他果然沒說謊,讓顧思年知道了死字是怎麽個寫法。


    王家夫妻緊緊摟住閨女,目光驚悚的看著這群借宿的客人。


    眨眼的功夫,十幾名馬府的家丁就被殺戮一空,這些人連大氣都沒喘一下,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啊?


    “三叔,別怕。”


    顧思年走近一家三口,用一種盡量緩和的語氣說道:


    “我們不是壞人。”


    “我,我知道。”


    王三叔顫顫巍巍的說道:


    “可,可你們殺了馬府的人,很難逃走了。


    這些,這些都是城主府的家丁,他們馬家在嘉隆關說一不二,無人敢惹,都怪我們連累啊~”


    “沒事,我們自有分寸。”


    顧思年半蹲在地上輕聲道:


    “倒是你們,這個地方決不能再留了,馬府不會善罷甘休的,找不到我們一定會來找你們,隻能逃走。


    趕緊收拾家中值錢的東西,連夜逃走吧,明天可能就會被發現,一刻都不能耽擱!”


    “好,好!”


    一家三口齊齊跪在地上:


    “多謝幾位的大恩大德,我一家子,沒齒難忘!”


    ……


    又是嶄新的一天,當初升的太陽高高懸在當空,照亮大地的時候,位於嘉隆關外不遠的寧靜村莊陡然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


    上百騎兵疾馳而來,然後停在了王家宅院的門外,將四周的道路完全封死,街裏街坊的看到這架勢全都躲迴了家中,頭都不敢露。


    當他們走進院門,看到一地的死屍時全都被震住了,在嘉隆關周邊竟然還有人敢挑釁他們馬府的威嚴?


    一名身穿錦衣的年輕男子緩步穿梭在屍體中間,臉上看不出有什麽憤怒或者生氣,隻是帶著一絲絲的詫異。


    隨行護衛疾步來報:


    “公子,昨晚來提人的都在這了,無一活口,王家三口全都不知所蹤,看地上的腳印當時應該還有其他人在場。”


    馬卞,嘉隆關城主唯一的兒子,堪稱這一畝三分地上的土皇帝。


    馬卞隨意地指了指地上的屍體:


    “所有刀口都是一刀封喉,很明顯是高手所為。


    本公子真是好奇啊,一個小小的農莊地主,怎麽會牽扯出這種人?”


    “翻遍嘉隆關,一定要把人找出來!


    我馬家,可不是誰都能得罪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朝天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塵落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塵落雨並收藏朝天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