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軍大陣由四部分組成:


    左右兩翼分別是鳳字營與望北營的一千騎卒,黑甲森森。


    其中鳳字營隻剩林易槐的一千槍騎,花寒的一千弓騎則不知所蹤;


    後軍是莫方的平鄉營,此營幾乎都是步卒,一直以來邊關戰事都不會把他們當作頭等主力來使用。


    所以他們分散在將台後方,為全軍壓陣。


    陣中擺放著許多小型投石車,相比於大型攻城車方便轉運,且射程不短,這乃是墨家精心改造的,可用於步戰。


    出人意料的是前鋒軍陣由兩千鄉勇和一千望北營步卒組成,參將安建親自在這裏領軍。


    燕軍進攻往往是騎兵先行,講究的就是一鼓作氣打垮拒馬陣,所以前鋒事關大戰勝負,十分重要。


    難道褚北瞻要把最重要的位置交給鄉勇?


    大陣中軍旗林立,漫天飛舞的旗幟讓人眼花繚亂,看不清軍陣後方的詳情。


    但隱隱有一股殺意衝天而起。


    燕軍陣型則簡單多了,三支主力騎軍擺在最前方,躍躍欲試等待鑿陣。


    中軍則是數不清步卒,一旦涼軍陣型被打垮,他們就會衝上去收割人頭。


    最為精銳的兩千弓騎守衛在拓跋烈左右,算是他的底牌。


    原本擺在最後的數千騎卒已經緊急調走,馳援哱兒山,用拓跋烈的話說他們是去砍顧思年的腦袋。


    “這個褚北瞻怕是有些名不副實啊~”


    蘇孛台伸長脖子使勁看了看:


    “將這些沒用的鄉勇擺在前麵,能頂得住我大燕鐵騎的一輪衝擊嗎?


    不知死活!”


    “不要輕敵。”


    拓跋烈平靜的說道:


    “他有多大本事,今天咱們一試便知。


    開戰吧!”


    “諾!”


    “將軍令,開戰!”


    “中軍出擊!”


    “嗚~嗚嗚~”


    在一聲聲尖銳的號角中,列於中間的一千五百騎縱馬而出,直吼吼的衝著涼軍前鋒殺了過去。


    唿嘯而來的戰馬、聲嘶力竭的吼叫,燕騎衝陣的威勢屬實不弱。


    涼軍這座拒馬陣總計三千人,望北營步卒在前、鄉勇在後,一層層盾牌鹿角橫亙軍前,長槍林立。


    光從布置上看,這麽一座拒馬陣還算厚實。


    但饒是如此,那些個鄉勇依舊麵色惶惶,手心裏不斷滲出冷汗,因為他們深知燕騎的厲害。


    這其中有許多人經曆過慘敗,麵對過燕騎的追殺,狼狽潰逃。


    彎刀在背後揮舞,血肉橫飛,人頭滾滾的景象是他們永遠的噩夢。


    “將士們,都給我聽著!”


    安建朗聲怒喝:


    “都說邊軍鄉勇是送死的鬼,是燕賊刀下的軍功,最不起眼的士卒。


    我呸!”


    “你們今天敢站在這就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閻王爺來了也得繞路走!


    營兵、鄉勇,都是我大涼邊軍,鐵骨錚錚的漢子!誰都不是孬種!


    顧總兵說了,邊關沙場,唯有勇士配活著!


    你們,都是最勇猛的兒郎!”


    短短的幾句話讓兩千鄉勇都紅了眼,額頭上青筋暴露。


    曾經沒有將領看得起他們,充其量將他們當成填線的大頭兵。


    但現在,顧總兵將他們視為真正的邊軍!視為好兒郎!


    安建緩緩拔刀,高舉向前:


    “拿起你們的長槍,握緊手中的彎刀,告訴燕軍,他們肆意侵犯我大涼邊境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今日我安建還有望北營的將士就站在這兒,要死,我們先死!


    你們,可願一戰!”


    “殺!殺!殺!”


    三聲怒吼直衝雲霄。


    “起陣!”


    “迎戰!”


    “轟!”


    數不清的長槍紛紛斜舉,再無一人麵露懼色。


    燕軍已經開始提速,神情輕鬆,這樣的衝鋒他們經曆了太多次,而且從未敗過。


    在他們眼中這群鄉勇一觸即潰,都是等著他們收割的軍功。


    “砰砰砰!”


    就在這群人趾高氣揚準備一戰定勝負的時候,涼軍後陣陡然傳出一陣異響。


    燕兵茫然的抬頭望去,隨即就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一幕。


    大大小小的山石在空中飛舞,砸向他們的頭頂。


    “砰砰砰!”


    “噗嗤噗嗤~”


    “啊啊啊~”


    山石落下,燕騎人仰馬翻,哀嚎遍野。


    騎軍衝鋒的速度本來就快,稍微被石頭擦著碰著就得倒地,然後被身後的馬蹄踩成肉泥。


    “混賬!”


    這一幕把蘇孛台氣的破口大罵:


    “平原野戰用什麽投石車,耍詐!王八蛋!”


    拓跋烈臉色略微陰沉但沒有說話,戰場上不看過程,隻看成敗!


    此時此刻,已經沒有退路!


    一路上燕騎被砸死了不少,但他們還是衝殺到了陣前,鑿陣正式開始!


    “殺!”


    “砰砰砰!”


    “噗嗤噗嗤~”


    戰馬前衝、長槍高舉,以騎對步注定是血肉橫飛的慘烈景象,最緊要的就是破開前沿防線。


    以往燕騎隻要這麽一衝,涼軍的防線基本上都會瀕臨破碎。


    可這次不一樣了,第一波騎軍衝殺完之後涼軍防線紋絲不動,望北營那些來自北荒的悍卒們一步不退。


    有望北營的士卒擋在前麵奮勇廝殺,身後的那些鄉勇們備受鼓舞,瘋狂的捅刺手中長槍。


    一名名燕軍被捅成了篩子,鮮血流了一地,許多槍尖上都掛著血淋淋的碎肉。


    沒人會往後退一步,沒人願意成為孬種,寧願血戰一場後死在燕軍的馬蹄之下。


    就像褚北瞻經常說的那句話一樣:


    大丈夫豈可怯弱苟活,邊軍郎自當望北而死!


    幾輪鑿陣下來燕騎的臉色終於變了,他們已經在前沿丟了四五百具屍體,可拒馬陣不動如山。


    要命的是頭頂還有一波波箭雨飛舞,不停的收割著他們的人頭。


    燕軍已經萌生退意~


    將台之上,褚北瞻麵帶微笑,手掌輕輕搭在欄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木樁。


    今天的他看起來少了一份武將的兇悍,多了一分儒雅、沉穩,就好像整座戰場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第五南山輕聲道:


    “先用投石攪亂敵陣、再用望北營聯手鄉勇,死扛燕軍兩撥衝鋒、輔之密集的弓弩。


    褚兄的布置,滴水不漏啊~”


    褚北瞻喃喃道:


    “南山兄,說句心裏話。


    這麽多年來我從一名最底層的騎卒到總旗、都尉、參將,一手打造了當初昌字營最精銳的騎兵。


    大家都以為我喜歡橫刀立馬、衝鋒陷陣、血肉相搏;


    實際上我自幼熟讀兵書、推演曆朝曆代的大戰,更喜歡籌謀全局、決勝千裏。


    因為……”


    說到這,褚北瞻突然頓住了,目光中有一抹悵然閃過。


    第五南山往前走了一步:


    “隻因為你姓褚,是當初太祖爺身邊白衣鬼才的後代。


    據說當年涼軍出戰,必有一襲白衣立於將台,坐鎮沙場,排兵布陣。


    很少有人知道,那一襲白衣實際上精通槍術,一身武藝不在太祖之下。


    他最愛的不是陷陣殺敵,而是談笑間,敵寇灰飛煙滅。”


    “是啊~”


    褚北瞻的目光中逐漸射出光芒:


    “家訓上寫著這麽一句話:


    匹夫一怒,血濺十步;武將一怒,殺敵破虜。


    白衣一怒,萬千敵寇成枯骨!”


    褚北瞻的胸膛不自覺的挺起,這是屬於他褚家的榮耀。


    先祖的一襲白衣讓他心馳神往。


    “壯哉!”


    第五南山突然看向褚北瞻:


    “所以大哥這次讓你坐鎮中軍,他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穿上那身白衣!”


    褚北瞻會心一笑,抬頭看天:


    “先祖啊~北瞻不會讓你失望的。”


    下一刻,褚北瞻的手掌在虛空中輕輕一揮:


    “騎軍出戰!”


    早就侯在將台四周的傳令兵縱馬狂奔,仰天怒吼:


    “將軍令!騎軍出戰!”


    “擊鼓!”


    “咚咚咚!”


    “駕!”


    “轟隆隆!”


    摩拳擦掌多時的鳳字營、望北營兩營精銳猶如潮水一般衝了出去。


    騎兵沒有刻意的壓製戰馬速度,而是猛然提速,兩道錐形鋒線勢如迅雷的插向燕騎的兩翼。


    本就衝殺的精疲力盡的一千五百燕騎措手不及,僅僅一個衝鋒就被徹底打垮,屍橫遍野。


    “不好!”


    拓跋烈冷聲喝道:


    “兩翼增援,給我殺!”


    “殺!”


    “轟隆隆~”


    又是兩座燕陣狂奔而出,嘶吼著衝向了戰場,擺在前沿的三支燕軍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傾巢而出。


    林易槐與謝連山兩人不緊不慢,一個衝鋒打垮中軍之後分頭迎向了兩翼的燕軍。


    “砰砰砰!”


    “噗嗤噗嗤~”


    四支騎軍兇悍對撞,槍對槍,刀對刀。


    燕軍的兵力看似占優,一交手卻發現壓根占不到半點便宜,兩千精騎與他們殺得有來有迴。


    一輪又一輪,鮮活的生命在沙場中極速流逝。


    幾次鑿陣之後兩邊心有靈犀的拉開了距離,各自迴歸本陣。


    空曠的戰場中央已經多出了不少死屍,鮮血泥濘,還有失去主人的戰馬在漫無目的的奔跑。


    燕軍剩下的騎軍全都向中間匯集,準備著下一次的衝鋒,一直留在將台的蘇孛台也出現在了軍前,這一次他要親自陷陣。


    “殺!”


    隨著蘇孛台的一聲怒吼,數千騎如潮水一般湧出,聲勢雄壯。


    奇怪的是鳳字營、望北營並未出擊,而是各自向兩翼拉開了距離,將中間戰場全都讓了出來。


    漫天飛舞的軍旗緩緩向兩側散開,大地逐漸開始顫動,轟鳴聲作響:


    “轟隆隆~”


    一支人數並不算多的騎軍湧出涼軍大陣,人人手持長矛,麵色兇悍,殺氣彌漫全身。


    有那一聲怒吼,迴蕩雲霄:


    “陷陣之士!”


    “有死無生!”


    “怎麽可能!”


    拓跋烈的臉色豁然大變,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陷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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