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整個琅州城都熱鬧了起來。


    從天色微明之時就有爆竹聲響起,劈裏啪啦不絕於耳,一直沒停過。


    畢竟是迎財神的日子,不管是豪門大戶還是市井百姓,誰不想給新的一年討個好彩頭?


    江門商行更是了不得,粗紅大布從四層高的樓頂懸掛而下,大紅燈籠高高挑起,一片張燈結彩的熱鬧景象。


    全城屬他家的爆竹放得最多,惹得無數人駐足觀賞。


    當真是大手筆~


    門口前迎客的小廝、小管家個個相貌端正、禮節到位,迎來送往間臉上滿是和藹的笑意,讓人看著就親切。


    顧思年跟著人流往裏擠,除了慕清歡他還帶來了褚北瞻與第五南山,四人一進大門就覺得耳旁一陣轟鳴。


    這人實在是太多了,這麽大座商樓,硬是擠得路都走不動,一個個前胸貼後背,喧囂聲衝天而起。


    一樓擺滿了一排排的攤位,上麵全是各種各樣的貨物商品,隻要你能想到的,這裏全都有。


    本來慕清歡還想著好好逛一逛,但是被顧思年硬生生給拽走了,這麽多人,他實在是怕了。


    四人費勁巴拉地擠到一名小廝身邊,掏出請柬,那小廝一看眼神就變了,態度很是恭敬,趕緊把他們一直領到頂樓。


    如果說下麵三層都是尋常百姓的話,頂樓可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了,一身光鮮的衣袍就知道這些人來曆不凡。


    顧思年掃了一圈也沒見到熟人,自顧自的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也沒人認出他來。


    倒是沒看見幾個高官,武將也不見蹤影,畢竟是商行開業嘛,估計還是以城中商賈居多。


    每一把座椅上都墊著厚厚的絨毛,往上一坐那叫一個舒坦,剛落座就有婢女前來端茶倒水,一會兒問你餓不餓了,一會兒覺得茶水涼了重新換上一碗,服務堪稱一絕。


    舒服是舒服了,但褚北瞻卻皺了皺眉頭:


    “大哥,你帶我們來這種地方做什麽?我實在是提不起勁,耳朵都要炸了。”


    來之前說是見識一下大場麵,可烏泱泱的人流已經讓褚北瞻厭煩,他更喜歡待在軍營裏。


    “哎,別急嘛。”


    顧思年翹著二郎腿晃晃悠悠:


    “今天帶你們來是見一個朋友,耐心等著吧。”


    “朋友?”


    三人滿臉問號,顧思年在這種地方能有什麽朋友?


    時間一點點流逝,大廳中央搭起了一個戲台,一名名舞姬翩翩起舞,婀娜多姿,周圍時而爆發出陣陣叫好聲。


    婢女們穿行在富商之中,添酒添茶,眼力十足。


    一直等到褚北瞻快坐不住的時候,歌舞總算是結束了,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緩步走向台前,客客氣氣的一抱拳:


    “老夫江寒,江門大管家,感謝諸位賞臉,駕臨商樓。


    江寒在此代江門商行,有禮了!”


    老人雖然年邁,但言談舉止間禮數周全,頗有威勢,一看就是常年應付這種場麵的。


    場麵迅速安靜下來,一道道神色各異的目光投了過去。


    沒有喝彩,沒有鼓掌,氣氛有一絲詭異。


    第五南山老神在在的伸了個懶腰:


    “估摸著今天有好戲看了。”


    “好戲?”


    褚北瞻茫然不解:“何意?”


    第五南山解釋道:


    “你不覺得現場氣氛不太對嗎?


    聽說這個江門不是琅州本地商戶,乃是從中原而來,屬於外來戶。


    這麽大的排場,擺明是要來和琅州本地富商搶飯吃的,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外人想到琅州賺銀子,哪有那麽輕鬆。


    怕是要出亂子啊~”


    “那我可得好好看著了~”


    褚北瞻一聽就來了精神,舞姬他不樂意看,有熱鬧他可得湊啊~


    顧思年則不聲不響,抱著一幅看戲的態度。


    有些沉寂的場麵並未讓老人變臉,依舊極為客氣的說道:


    “咱們江門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以後還望諸位掌櫃的多多提攜,照料一二。


    都是生意人嘛,有錢咱們一起賺!”


    終於有一位坐在前排的錦衣商人開口了:


    “那就說說看吧,怎麽個一起賺法?”


    江寒朗聲一笑:


    “我江門商會出自中原陵安,分號遍及數十州郡,實力還算可以。


    日後咱們會從中原運來各種貨物,鋪於樓中出售,裏麵可是有不少物美價廉、稀奇精美的東西噢。


    此樓下三層用來做生意,大小攤位一百八十,諸位掌櫃的既可以將自家貨物擺放在樓中出售,隻需要稍微付些租金即可;


    也可以托我江門從中原進貨,到手轉賣。


    總之,絕對虧不了在座的諸位掌櫃!”


    都是做生意的,大家一聽就知道江門的路數,一來掙攤位租金,二來掙貨物差價。


    這麽好的地段,這麽大的排場,名聲已經打出去了,以後這裏的人流一定會成為琅州之最。


    隻要租金合適,將攤位擺在這裏肯定有賺頭,而且江門在中原行商,能進到的貨物一定比琅州本地多。


    這麽一算,確實是大家聯手賺錢。


    但此話一出,當即有人冷哼出聲:


    “你們江門好大的算盤啊,來琅州掙錢也就罷了,還想從咱們這些掌櫃的口袋裏掙錢?”


    “就是!用你們的攤位那是給你們麵子,還要租金?”


    場麵頓時有些混亂,一道道冷嘲熱諷的聲音接連響起,看架勢好像這幾名本地富商是有備而來,早就竄通好了。


    在場的那些小商小販打眼一瞧,開口說話的這幾個都是城內有頭有臉的富商,他們頓時閉上了嘴巴,不敢亂吱聲。


    “唔~”


    褚北瞻嘟囔道:


    “我好像看明白了,江門來勢洶洶,這些商賈怕被江門斷了財路,今天來給下馬威了~”


    “是的。”


    顧思年饒有興致的勾起嘴角:


    “讓我看看,今天能鬧到什麽程度~”


    譏諷聲讓老人的臉皮僵了僵,還不等他開口就有一人叫嚷了起來:


    “行了,你趕緊下去吧。


    這麽大排場,難不成一個管家就想把咱們打發了?


    讓你們江門商行掌櫃的出來!”


    “對,讓掌櫃的出來!”


    老人苦笑著搖了搖頭,緩步後退,同時有一位身穿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中,麵帶微笑:


    “諸位掌櫃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何必為難一個管家呢?


    有什麽不滿的,找我說~”


    男子身材修長、麵龐白皙、衣著得體,往這一站就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眾人一陣錯愕,如此大的商鋪,掌櫃的這麽年輕?


    “好年輕啊。”


    第五南山也有些愣神:


    “麵對這種場麵也不怯場,有幾分氣勢。”


    倒是慕清歡瞪著雙大眼睛,使勁的揉了揉眼眶:


    “我怎麽覺得這家夥這麽眼熟?”


    “江玉風。”


    顧思年微微一笑:


    “鳳川縣時整日和我待在一起,你見過的,差點沒把人家舌頭燙掉。”


    “原來是他!”


    慕清歡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顧思年咧嘴笑著:


    “這位可是我的老兄弟啊,今天特地帶你們來認識一下。”


    幾人恍然大悟,褚北瞻立馬說道:


    “今天這場麵,怕是要鬧起來,大哥要出手相助?”


    “不急,看看再說。”


    許久沒見了,顧思年想看看這家夥成長的怎麽樣了。


    “在下江玉風!”


    一道不輕不重的喝聲響起:


    “見過諸位掌櫃,這江門,確實是我說了算!”


    “原來是江公子,咱們也不客套了,有話直說。”


    一名富態老人的不冷不淡的開口道:


    “江門想在琅州做生意,怎麽著也得跟咱們這些人商量商量吧?


    老夫這裏有個主意,算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顧思年的眼眸順勢看了過去,這老人他認識,杜金,琅州有名的富商,做絲綢生意。


    圍坐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就是剛剛起哄最厲害的,他不用想就知道,杜金一定是鬧事的那個主。


    江玉風一拱手:


    “願聞其詳!”


    “咳咳。”


    杜金清了清嗓子道:


    “在座的都算是你前輩了,在琅州城中有些人脈,各家店鋪也有名聲。


    從今以後,我們的貨就分出一部分放在你江門賣。但是這個攤位費嘛,嗬嗬,江掌櫃就給咱們免了吧。


    畢竟這麽多家商鋪,也能給你帶來不少客流,大家互贏互利。”


    “杜老的主意確實不錯。”


    江玉風明顯提前了解過這些大戶,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麵帶笑意的問道:


    “免攤位費也不是不行,敢問杜老還有各位掌櫃,想要多少攤位?”


    褚北瞻愕然:


    “不要攤位費他都答應?大哥,你這位兄弟不是幹賠本的買賣嗎?”


    “褚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第五南山笑著分析道:


    “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杜金他們擺明要挑事,損失一點攤位費省一樁麻煩。


    不算虧。”


    “還有這麽多彎彎繞繞。”


    褚北瞻抱著胸,想聽聽杜金如何伸手去打江玉風的笑臉。


    杜金朗聲笑道:


    “好!江公子痛快,果然是大家大戶出身!


    那老夫也不扭捏,在座這麽多家商鋪,你江門分我們一半攤位即可。


    如何?”


    在座的倒也不全是來鬧事的,有的人純粹是湊熱鬧,或者真心奔著做生意來的,一聽杜金這話全都變了臉。


    乖乖,你這個老頭真黑啊,人家花費巨資,買下這麽好的地段,還建起這麽高一棟樓,你一開口就要走一半攤位?


    那江門就別賺錢了,整天給你數錢吧。


    江玉風的表情一點點暗了下來:


    “杜老莫不是在說笑吧?


    一半攤位,我江門是來做生意的,可不是當冤大頭的。”


    “嗬嗬,這麽說你是不同意了?”


    杜金冷笑一聲:


    “那你這江門商行,今天就別開了!”


    “砰砰砰!”


    “當當當!”


    圍在杜金四周的十幾名大漢兇神惡煞的站了起來,將桌子全都掀翻在地。


    場麵一下子變得極為緊張。


    江玉風冷著臉,但並沒有發火:


    “杜老,我敬重你們是前輩,我江門隻為求財,若是您願意,可給你們二十個攤位。


    咱們踏踏實實做生意!”


    二十個攤位,不少了,江玉風已經很大度。


    “二十?你也太看不起我們了。”


    杜金冷笑一聲:


    “說要一半,就要一半!


    你江門答應還是不答應?”


    全場鴉雀無聲,兩波人對峙,其他人生怕殃及池魚,全都噤若寒蟬。


    “我要是不答應,你能怎麽辦?”


    “不答應?”


    老人大手一揮:


    “那這些個兄弟就天天在你門口堵著,看看有誰敢進江門買東西?


    我說你江門開不下去,就一定開不下去!”


    這個杜金還真有腦子,不打不砸,官府也管不了。幾十號壯漢往門口一站,老百姓誰敢進?


    就這麽折騰個把月,江門商行就得人去樓空。


    全場死寂,他們想看看這位江公子要如何收場,以杜金在城中的人脈,尋常人還真拿他沒辦法。


    就在所有人以為江門要忍下這口惡氣的時候,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


    “杜老好大的口氣啊,不知道的還以為琅州城你說了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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