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熱粥下肚,衛蓁覺得舒服不少,陸琰也沒有去打擾她,她現在剛醒不久,還是需要休息的。

    所以他扶著她走到了窗戶邊上的躺椅上曬太陽,順帶著還給她找了件披風披上。

    午後的陽光,還是很足的。

    而他,也是搬著書桌靠近,翻看著公文和案宗。

    接下來的幾日的光景裏,衛蓁都是在陸琰這兒歇著,她大病初愈,他也很有度,就敢過過嘴癮,也沒敢真對她怎麽樣。

    況且,他要想撒網將這一群大魚給盡數網住,自然是要有許多事情要做的。

    衛蓁無聊了也想要看卷宗,就當打發時間,可陸琰不給她,一本正經的開口,

    “你低燒燒了那麽久,本來腦子就有可能不好,現在還是少動為好,別傷到了。”

    衛蓁氣的想要打人,拿起手邊上的瓷瓶便是丟了過去。

    而毫無意外的,陸琰抬手接下,放在了旁邊的檀木桌上,微微挑了挑眉梢,

    “這麽暴躁做什麽?實在沒事情做,要不要我帶著你出去走走,散散步,看看景色?”

    現在天色還早,而這些東西,他也不急著處理。

    劉太醫說了,多走動走動是好的。

    “這兒有什麽可看的景色?”

    衛蓁看著外麵的天,表示懷疑。

    剛剛水患過,會有什麽好景色?

    陸琰站起身來,給她將披風係好,靈活的指尖將結打好,很自然,像是做過無數遍一樣。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說著,便是抓著她的手往外走。

    “你不看案宗了?”

    衛蓁抬眸看向他。

    “看來看去也就是那些東西,迴來再看。”

    陸琰頗為不在意的搖了搖手。

    江南涵蓋三個州府,而因著水患最嚴重之地與疫情爆發之地都在徐州,所以陸琰和齊珩率先來了徐州。

    此處是縣裏,距離城中不算太遠,但路卻是稍微偏僻一些。

    當日陸琰剛到此地,就一連殺了好幾個人,將不少豪紳惡霸抄家,當著縣中一眾人的麵,以至於百姓都有些畏懼他。

    水患剛過,倒塌的房屋正在重建,錯落有致間,修繕的很好。

    不少年輕男子搬著木頭,磚瓦,在冷風之中流著汗水,重建家園。

    江南水鄉,河道眾多,因著剛剛下過雨,所以河中水漲滿,有漁夫乘船捕魚。

    陸琰丟了二兩銀子,抬著步子一腳邁到了船上,而後對著衛蓁伸出手。

    衛蓁看了他一眼,將手伸了過去,也邁到了船上,

    “怎麽,遊湖泛舟?”

    陸琰聽著一笑,

    “帶你去看景色。”

    衛蓁揚著眉頭,有些想要看看他葫蘆裏買的什麽藥。

    “江南河道多,現在曲江的水患已經封住了,河道正在重建中,裏麵的水路四通八達的,走水路可比陸路快多了。”

    陸琰臉上帶著笑意開口說道。

    衛蓁撐著下巴,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現在的方向,你是想要帶我去泗水看槐花嗎?”

    陸琰聽著微微訝然,

    “你怎麽知道?”

    一點驚喜也沒有。

    衛蓁聽著一笑,

    “十年前,我來過這邊。”

    跟著薑鶴在疫區帶了一個多月,離開的時候,就是走的這條水路,從泗水入烏江,又轉到潁河,饒了一大圈兒,最後走陸路去了蜀中。

    那是因為他發現她暈船,所以故意走水路折騰她,想將她甩掉,結果,衛蓁倒是因此練得一身好水性。

    她向來喜歡擰巴著做事,特別是年少的時候,你越要她知難而退,她就越會迎難而上,一股子倔勁,也不知道像誰。

    船夫緩緩的搖著漿,因為是順流而行,所以走得很快。

    泗水之畔,槐花開的正好,一片雪白,香氣衝天。

    而不遠處,一片野生的睡蓮開的正好,因著水患,將荷塘裏的荷花盡數衝滅,可淤泥深處,野生的睡蓮卻是衝了出來,緩緩的開著。

    衛蓁抬眸看向烏江的方向,陸琰也是看過去,忽然開口問道,

    “記得上次在戲樓嗎?我問你西楚霸王如何,你說的,是真話嗎?”

    衛蓁聽著一笑,微微揚了揚眉頭,

    “那時候,你覺得,我會對你說真話嗎?”

    當然不是真話。

    “那你覺得他如何?”

    陸琰追問。

    衛蓁微微揚了揚眉頭,看向烏江的方向,

    “一代英雄,英雄氣短。”

    忍一時之氣,東山再起,還未可知啊!

    她當時在想,如果是她,一定不會這樣輕易放過劉邦!

    “我少年讀書的時候,隻覺得項羽意氣風發,是個值得人佩服的英雄人物,覺得劉邦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陰險狡詐,讀到後來,也覺得劉邦勝之不武,而為項羽感到惋惜......”

    她喃喃開口,

    “可現在,卻是有幾分能夠理解,為什麽最後奪得天下的是高祖,而非霸王。”

    西楚霸王性情太過於剛正,眼裏容不得半點沙子,能夠帶兵,卻未必可以掌控朝廷。

    若他登帝位,大約會是一個暴君而非仁君。

    朝堂之上,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地方,大約也隻有劉邦這樣的陰險之輩能夠駕馭,自然,高祖也並非隻有陰險,知人善任,善謀人心。

    這才是一個帝王所需要的。

    不過,對於劉邦,頂多算是欣賞,說喜歡也喜歡不起來。

    她最喜歡的...是張良。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實在讓人佩服!

    “可你有沒有想過,若非項羽不想要迴江東,他何必不遠萬裏,突圍至此?”

    陸琰忽然開口,抬眸看向衛蓁。

    在哪兒自刎不好,非要在烏江。

    史記裏,是有這樣一段的,一個老漁夫,讓霸王上船,但是霸王拒絕了,將虞姬的屍身交給他,讓他幫忙下葬,而自己,轉身殺入重圍。

    “或許,是因為虞姬死了呢?”

    陸琰忽然開口道,

    “他的光滅了,所以也不想繼續爭下去了。”

    他曾經,也覺得西楚霸王英雄氣短,可衛蓁昏迷的那幾日,高燒不退,忽然讓他很害怕,一時間想到兩人在戲樓裏的那一段對話。

    那時的兩人,誰也沒真的說實話,心中藏得很深很深,將最真的自己緊緊地鎖在心底。

    如今或許好了一些,可對著高燒不退她,他都會有那樣的害怕和恐懼的情緒。

    更何況是相伴十數年的霸王和虞姬?

    那兩人的感情,一定比他們要重的多,看著自己此生最愛的女子自刎在麵前,他的光滅了,半生坎坷,一世意氣,也隨著那人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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