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靜初。


    這個第一迴見他便執意要成為他的人、為他所擁有的女子,若這樣的女子不能稱作是他所珍愛的家人,那什麽樣的人才是?


    絲絲暖柔緩緩布上他冷硬的頰,縷縷情意也漸漸自他眸底浮現。俯首,他百般溫柔地湊唇吻去她即將滴落的淚。


    「你對青山說的沒錯。」他的溫熱氣息拂過她暈上玫瑰色澤的頰。「我,並不想活。」失去娘、失去家人,他無牽無掛,加上困擾他多年的夢境,讓他不想貪生。


    「啊?!」


    「噓.」他下壓的唇落在她微啟的唇瓣上吞掉她的驚唿。


    「不活,為你。」他對她吐露出心中的秘密:「從今而後,活,也隻為你。」


    「爺……」她的心在顫、唇在抖,發軟的腿幾乎撐不住,被他纏卷的舌燒著一團火,漫過喉直往心窩竄去。


    她想錯了,她家爺一點也不像鱉呢。


    「迴胭脂樓過年吧。」離唇,他用拇指撫著她略腫的唇瓣。


    那封信裏字字句句寫的全是對花靜初的想念與催促,不用他說,她必已了然於心。


    「爺呢?」她摟住他的腰不放,眼裏寫滿了對他的依戀,含情的眸中水光猶存,帶欲的嗓音柔膩誘人。


    「有你之處便是家。」


    差點失去她之後,他恍然醒悟,他要的是她的愛,不是恨。即使離別時會痛得肝腸寸斷,他也不要在懊悔自責中度過餘生。


    「好。」她用力頷首,笑顏如花。「我的家就是爺的家。」仰首,溫軟的嗓似央求也似地邀約:「爺,咱們迴家吧。」


    映入她笑容的瞳暖化著他的心,啟唇欲言之際,屋外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命令——「圍起來!」


    令人意外的陌生嗓音,令人吃驚的聳動字眼,讓兩人同時往窗外看去。隻見刑觀影風眸微眯,澄淨黑瞳籠上雲霧。他攔住欲起身查看的花靜初,並握住她的手轉往寢房而去。


    「爺?」花靜初心裏抹過不安。


    這些人雖來得突然,但相信幕後主使者絕對是高高在上的那位。


    「外麵的人由我應付。」用不著查看也知曉是誰找上門了。「我不會讓他們進門捜查,但為以防萬一,還是得讓你躲起來才好。」他語氣不慌不忙,似心裏早有打算。


    「爺,我不躲,我要和你一起。」花靜初一手按在他的手上。「生死與共、不離不棄。」最會看人臉色的她,也猜著了八、九分。


    「說什麽傻話。」他用自己的額撞了下她的額。「你可信我?」


    「信。」她頭點得毫不遲疑。


    「既然信我,就乖乖聽話,在這暗門裏頭躲好。」他拉開貼牆靠的一個矮櫃,推開扇不仔細看絕看不出玄機的木板,護著她的頭就想將她往暗門裏送。


    「爺。」花靜初雙手撐在門框上。「他們要捉的人是我,我不能躲起來。」


    「不。」她想錯了。「你對太後而言已無利用價值。」


    「一切有我,別擔心。」現下的他無法對她多做解釋,雙手從背後握住她手腕,帶著強迫意味地將她往暗門裏推。


    不行!太後的手段她領教過,說什麽也無法安心讓刑觀影一人獨自麵對。


    「爺,我不……」未竟之語消失在被點穴的同時。


    刑觀影竟然點了她的穴!連啞穴都點了!怎能如此?!就算要報複之前她為了查看屍毒而點他的穴之仇,也不能挑在此時啊……


    眼見自己被他抱進暗門,還取來棉被包裹著她不讓她凍著,她焦急得脹紅了臉,額際與脖子上的青筋明顯可見。


    「別亂來。」他伸手捧著她的臉,風眼直直盯著她不放。「你的傷未癒,內勁不足以衝開穴道。一個時辰後穴道自解,千萬別逞強。」他軟聲叮嚀:「我不會有事,也絕不會讓自己有事。你既然信我,就留在此安心等我迴來。」


    她也盯著他,或者說是瞪著他還比較恰當,圓亮的眸裏滿是失算的惱火與無法跟隨的驚憂。


    眼看他隨時就會離開,她對他眨眨眼,再眨眨眼。


    「不可以。」似是看懂了她的意思,他語氣堅決。「你跟著反而礙事。」為了製止她,他不惜說了重話。


    聞言,她張大了眸,被狠狠拒絕的懊惱讓她雙眼幾乎噴出火來,她甚至覺得隻要一張口便會氣得嘔出血來。


    見狀,他不怒反笑。


    「我可有同你說過,」俯首,他百般依戀地將唇印上她的眼。


    「你生氣的模樣,很美。」語畢,他頭也不迴地關上暗門,歸迴矮櫃,而後從容開門走了出去。


    「捉起來!」


    帶著緊張與惶恐的聲音透過層層阻礙仍是傳進花靜初耳中。


    她的心音快得無法計數,緊握成拳的手在這下著雪的寒冬裏竟然汗濕一片,而原本就血色不佳的臉蛋,此時更顯得蒼白了。


    閉上眼,此時的她隻能不斷在心中念著、禱著、求著——神佛啊,說好了,一切罪孽與災厄由她花靜初一人扛,千萬別找上她的爺呀。


    他,被當成犯人一般對待。


    雖未乘坐囚車,但那比拇指還粗的鐵鏈、手繚、腳銬,一樣也不少,深怕一不小心便會讓他逃脫似的。


    純鐵打造的刑具既粗糙又沉重,不需怎麽活動便已將刑觀影的手腕與腳踝磨得破皮滲血。


    垂眸,他看著手上的傷口與血漬,「血濃於水」四個字突然躍上心頭,讓他有一股想笑的衝動。


    「嗬嗬嗬。」他真的笑出了口。「哈哈哈!」他的笑抑扼不住,笑得他眼角泛光。


    有誰會相信,血濃於水的血緣卻是造就他窮困過活與孤單存活的元兇。


    有誰能體悟,有親認不得、有家歸不得的苦楚?


    又有誰能理解他強迫自己不能報仇,還不顧生死替仇人建功的心酸?


    該他的榮耀,他不曾試圖挽迴但該他的幸福,他絕不讓他人再次剝奪。


    「笑什麽?」充當成囚車的馬車,木製窗戶被人從外頭拉開。


    這人犯還真奇怪,圍捕時不但自己乖乖束手就擒,還不吵、不鬧,照樣吃飯,照樣睡覺,活當隻是要進城逛大街似的;不僅如此,現下竟然還開心地笑起來?該不會是……瘋了吧?


    「笑犯法?」刑觀影唇邊的笑意不減。


    被搶白一句的男人,先愣於那帶笑的惑人俊容,再怔於他話中意涵,隨即省悟般不悅地濃眉倒豎。


    「這麽愛笑,明日將你送進天牢後,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他重重哼了聲。


    「啊,順便告訴你,那裏頭空曠清幽得很,笑起來還有迴音,就如同有人陪你一同笑似的,多熱鬧有趣啊。」


    「跟他說這麽多做什麽!」碰一聲,窗戶被另外一人拉上。「嘴巴閉緊一點,小心禍從口出。」


    「怕什麽?我又沒說什麽。」男人頗不以為然。「明日就能交差了事了,還怕出什麽亂子嗎?」


    再說,都將人捆綁成這樣了,還怕他插翅飛了不成。


    話說迴來,他若真要逃也不會毫不反抗地任他們活逮了。「計畫有變,明日不送去天牢。」


    「不送去天牢,」男人呆了下。


    「送去哪?」


    「噓,小聲點。」另一人捂上男人的嘴,說得小聲再小聲:「聽說要送去一個秘密之地,進城後會有人幫咱們引路,照子可得放亮點……」


    秘密之地?


    刑觀影耳雜動了動,思索著聽來的消息。


    既然出動私兵偷偷來捉他了,確實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將他送進天牢裏。


    秘密之地啊……刑觀影輕哼了聲。說得好聽,不過是見不得光的醜惡之處。想必這醜惡之處必積聚了不少冤魂、積累了不少怨念,當然也不在乎多他這一個了。


    幸好。


    幸好上迴花靜初被捉時被送進太後寢宮,若是被送去秘密之地,一時間他恐怕還找不著呢。


    突然思及一事的他,臉色驟變。


    這見不得光之處,該不會如他所想,是……那個地方吧?


    此地,荒煙蔓草、屋宇傾毀、杳無人煙。


    平時,此地根本無人會靠近,甚至連提也不會提起,被遺忘得徹底。


    若非親眼所見,很難相信富麗堂皇的深宮內院裏會有這麽一個殘毀之地,果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最佳寫照。


    意外地,在那傾倒了一半的屋裏,今晚綻放著火光。


    不甚明亮,但在這漆黑一片的夜裏,卻格外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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