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走到“效忠”胡同裏,胡同兩邊的各種店鋪,都已掌起燈來,五光十色的燈光,把窄窄的胡同照得燈火通明。


    “效忠胡同”裏紙醉金迷的生活開始了。


    李福被胡同裏的燈光繞得眼花繚亂,不知所措。


    他想,兒子淨身進宮後,也許會迷失在這種眼花繚亂,紙醉金迷的太監生活中。


    李福沿著“孝忠胡同”,踽踽而行。


    他覺得腳步比來時還要沉重。


    李福迴到家裏,曹氏趕緊湊上來,打聽李福怎麽問下了。


    “事情怎麽辦下來,打聽清楚了嗎?”


    李福兩眼紅彤彤的,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李福沒有迴答曹氏的問話,隻是點了點頭,然後背轉過身去,眼睛裏流出來幾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兒,落在了他的衣服前襟上。


    曹氏猜到了,丈夫李福一定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不然是輕易不會掉眼淚的。


    其實李福是受到了“效忠胡同”裏來來往往,穿梭不斷的太監們的刺激。


    他在想,以後他的兒子李蓮英就是這些太監中的一員。


    曹氏也抹了把眼淚,抽泣起來。


    李蓮英看著爹娘都掉眼淚了,心如刀絞。


    他想,爹一定是受到崔公公的蠱惑了,不然爹不會難過到這個份上。


    自從爹娘答應他做公公後,好長一段時間了,他們一家人都相安無事。


    今天爹從崔公公那兒迴來,突然間就潸然淚下,淚流滿麵。


    對於爹的性格來說,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娘問道:“你吃晚飯了嗎?沒有吃,我去給你做。”


    “吃了。崔公公留我在他家吃了晚飯。”


    娘的這句問話,爹才說話了。


    李蓮英端了一隻小方凳,坐在父母的旁邊,什麽話也不說,隻是靜靜地聽他們兩個人說。


    李福這才開始絮絮叨叨地給曹氏訴說了。


    “崔公公說了,他負責打點淨身房那邊的事,讓我們準備這邊的事。”


    “那你就該謝謝人家了。打點淨身房,是需要花銀子的。”


    “這個我知道。崔公公說了,這些不需要我擔憂,也不需要我關心,他會打點好的。”


    “崔公公真是個好人。”


    “那是自然。你沒有去他那兒,去了你就知道了,他家可不一般了,富貴著哩。院子是高牆大院,屋子裏擺的東西,都是高檔家具,價值不菲。”


    李福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流露出的是羨慕和崇拜。


    “那他家一定很富有。”


    “是啊,他家還有下人伺候他。一個公公,做到這個份上,真的很了不起了。人家比我們縣的縣太爺家看起來還牛逼。”


    當然,這些都是李福的推測,他根本沒有去過縣衙裏縣太爺的家,他怎麽能給兩者做比較。他隻能通過這種對比法,來給曹氏襯托崔公公家的富裕 ,炫耀崔公公真的了不起。


    “這麽說,當了公公,也能發財。”


    “你不知道,人家是皇宮裏皇上身邊的太監大總管,富得流油哩。我進去的時候,他躺在太師椅上抽大煙哩,生活好安逸呦。”


    坐在一邊的李蓮英,聽著爹娘的對話,心中升起來了無限的向往,他要以崔公公為榜樣,進了宮,一定要好好做公公,孝敬皇上,伺候好皇上,長大了也要當太監大管家,過崔公公一樣的幸福生活。


    曹氏從丈夫嘴裏了解到崔公公的生活是非常的安逸和幸福,曹氏的心中開始平衡了許多,她對兒子當公公也能理解和接受了。


    她心裏暗暗地祈禱和希望,兒子進宮後,將來也能夠做公公做到崔公公的這個份上,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的心中又充滿了無限的憧憬和向往。


    “孩子他爹,你還沒說,孩子淨身,崔公公讓我們準備點什麽?”


    李福這才記起來了,他們的談話跑題了。


    他隻是羨慕地給曹氏講崔公公家的富麗堂皇,而把主要事情給忘了。


    “你看看,我把主要事情給忘了給你說了,隻顧給你說崔公公的富有了。”


    “你現在說吧,我聽聽,完了我們好早做準備。”


    李福就一五一十地把崔公公叮囑他要準備的東西給曹氏學說了一遍。


    一是準備二十斤小米,淨身後吃的。二是準備晾幹了的臭大麻,野蒿草,用來做淨身時的麻醉劑。三是準備一些芝麻殼,燒成灰,用來消炎的。


    曹氏聽完了李福說要準備的東西,接著問了她最關心的事。


    “孩子他爹,你問崔公公了嗎,什麽時候淨身?”


    “問了。崔公公說,二月是淨身最好的時間。我還請崔公公給挑選了個黃道吉日,給兒子淨身。”


    “二月哪一天?”


    “二月初八。崔公公給掐算了一下,說這是個好日子。”


    曹氏一聽,二月初八,再也就是七八天的時間了,得趕緊準備了。


    “孩子他爹,明天一大早,我們就著手去準備吧,”


    “嗯。”


    “今天太遲了。我們睡覺吧。”


    “嗯。”


    “蓮英,你也去早點睡吧。”


    曹氏對坐在一旁的兒子李蓮英說。


    “爹、娘,我睡去了。”


    “嗯,去吧。”


    李蓮英進屋了。


    兩口子看著進了屋子的兒子,不由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夫妻兩個躺在土炕上,無法入眠。


    他們既擔憂兒子的前途和命運,又擔憂那淨身的二十斤小米哪裏去借。


    夫妻兩個愁得唉聲歎氣。


    李福不斷地在床上一個勁兒地翻身。


    曹氏一眼沒眨,跪在香案前,一直祈禱到天亮。


    夫妻兩個一夜無眠。


    李福兩口子求爺爺告奶奶,東挪西借,總算湊齊了那二十斤小米。


    李福又去了一趟鄉下,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東奔西跑,進東家,出西家,總算找來了野蒿草,臭大麻,芝麻殼。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李福一家人,在焦急不安中等著二月初八這一天。


    二月初八這一天,李福早早都起了床,曹氏開始在廚房裏做早飯。


    兒子李蓮英,洗漱完畢,換上了曹氏給他準備好的幹淨衣服,迫不及待地等著爹爹領著他出門去淨身。


    在小小的李蓮英意識裏,他根本沒有感覺到淨身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他將要遭受多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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